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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金

明代：宋應(yīng)星

譯文

　　宋先生說：人分十個等級，從高貴的王、公到低賤的輿、臺，其中缺少一個等級，人的立身處世之道就建立不起來了。大地產(chǎn)生出貴賤不同的各種金屬（五金），以供人類及其子孫后代使用，這兩者的意義都是一樣的。貴金屬，大概一千里之外才有一處出產(chǎn)，近的也要五六百里才有。五金中最賤的金屬，在交通稍有不便的地方，就會有大量的儲藏。最好的黃金，價值要比黑鐵高一萬六千倍，然而，如果沒有鐵制的鍋、刀、斧之類供人們?nèi)粘Ｉ钪茫词褂辛它S金，也不過好比只有高官而沒有百姓罷了。金屬的另一種作用是鑄成錢幣，作為貿(mào)易交往中的流通手段，由《周禮》所說的泉府一類官員掌管鑄錢，以牢牢控制一切貨物的命脈。至于分別金屬的好與壞，指出它們價值的輕與重，這是誰開的頭，使得它們彼此相輔相成而又永遠(yuǎn)地起作用呢？

　　黃金

　　黃金是五金中最貴重的，一旦熔化成形，永遠(yuǎn)不會發(fā)生變化。白銀入烘爐熔化雖然不會有損耗，但當(dāng)溫度夠高時，用風(fēng)箱鼓風(fēng)引起金花閃爍，出現(xiàn)一次就沒有了，再鼓風(fēng)也不再出現(xiàn)金花。只有黃金，用力鼓風(fēng)時，鼓一次金花就閃爍一次，火越猛金花出現(xiàn)越多，這是黃金之所以珍貴的原因。中國的產(chǎn)金地區(qū)約有一百多處，難以列舉。山石中所出產(chǎn)的，大的叫馬蹄金，中的叫橄欖金或帶胯金，小的叫瓜子金。在水沙中所出產(chǎn)的，大的叫狗頭金，小的叫麥麩金、糠金。在平地挖井得到的叫面沙金，大的叫豆粒金。這些都要先經(jīng)淘洗然后進行冶煉，才成為整顆整塊的金子。

　　黃金多數(shù)出產(chǎn)在我國西南部，采金的人開鑿礦井十多丈深，一看到伴金石，就可以找到金了。這種石呈褐色，一頭好像給火燒黑了似的。蘊藏在河里的沙金，大多產(chǎn)于云南的金沙江（古名麗水），這條江發(fā)源于青藏高原，繞過麗江府，流至北勝州，迂回達五百多里，產(chǎn)金的有好幾段。此外還有四川省北部的潼川等州和湖南省的沅陵、溆浦等地，都可在江沙中淘得沙金。在千百次淘取中，偶爾才會獲得一塊狗頭金，叫做金母，其余的都不過是麥麩形狀的金屑。

　　金在冶煉時，最初呈現(xiàn)淺黃色，再煉就轉(zhuǎn)化成為赤色。海南島的澹、崖兩縣地區(qū)都有砂金礦，金夾雜在沙土中，不必深挖就可以獲得。但淘取太頻繁，便不會再出產(chǎn)，一年到頭都這樣挖取、熔煉，即使有也是很有限的了。在廣東、廣西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洞穴中，剛挖出來的金好像黑色的氧化鐵屑，這種金要挖幾丈深，在黑焦石下面才能找到。初得時拿來咬一下，是柔軟的，采金的人有的偷偷把它吞進肚子里去也不會對人有傷害。河南省的汝南縣和鞏縣一帶，江西的樂平、新建等地，都是在平地開挖很深的礦井，取得細(xì)礦砂淘煉而得到金的，可是由于消耗勞動力太大，扣除人工費用外，所得也就很少了。大概在我國要隔千里才會找到一處金礦。《嶺表錄》中說：“有人從鵝、鴨屎中淘取金屑，多的每日可得一兩，少的則毫無所獲。”這個記載恐怕是虛妄不可信的。

　　金是最重的東西，假定銅每立方寸重一兩，則銀每立方寸要增加三錢重量；再假定銀每立方寸重一兩，則金每立方寸增加重量二錢。黃金的另一種性質(zhì)就是柔軟，能像柳枝那樣屈折。至于它的成分高低，大抵青色的含金七成，黃色的含金八成，紫色的含金九成，赤色的則是純金了。把這些金在試金石上劃出條痕（這種石頭在江西省信江流域河里很多，大的有斗那樣大，小的就像個拳頭，把它放進鵝湯里煮一下，就顯得像漆那樣又光又黑了），用比色法就能夠分辨出它的成色。純金如果要摻和別的金屬來作偽出售，只有銀可以摻入，其他金屬都不行。如果要想除銀存金，就要將這些雜金打成薄片，剪碎，每塊用泥土涂上或包住，然后放入坩堝里加入硼砂熔化，這樣銀便被泥土所吸收，讓金水流出來，成為純金。然后另外放一點鉛入坩堝里，又可以把泥土中的銀吸附出來，而絲毫不會有損耗。

　　黃金以其華美的顏色為人所貴重，因此人們將黃金加工打造成金箔用于裝飾。每七厘黃金捶成一平方寸的金箔一千片，把它們黏鋪在器物表面，可以蓋滿三尺見方的面積。金箔的制法是：把金捶成薄片，再包在烏金紙里，用力揮動鐵錘打成（打金箔的錘大約有八斤重，柄很短）。烏金紙由蘇州或杭州制造，用東海大竹膜做原料。紙做成后點起豆油燈，封閉著周圍，只留下一個針眼大的小孔通氣，經(jīng)過燈煙的熏染制成烏金紙。每張烏金紙供捶打金箔五十次后就不要了，還未破損的話，可以給藥鋪作包朱砂之用，這是憑精妙工藝制造出來的奇妙東西。

　　夾在烏金紙里的金片被打成箔后，先把硝制過的貓皮繃緊成小方板，再將香灰撒滿皮面，拿出烏金紙里的金箔放上去，用鈍刀畫成一平方寸的方塊。然后屏住呼吸，拿一根輕木條用唾液黏濕一下，黏起金箔，夾在小紙片里。用金箔裝飾物件時，先用熟漆在物件表面上涂刷一遍，然后將金箔黏貼上去（貼字時多用楮樹漿）。陜西省中部制造的皮金，是用硝制過的羊皮拉至極薄，然后把金箔貼在皮上，供剪裁服飾使用。這些器物皮件因此都顯出輝煌奪目的美麗顏色。凡用金箔黏貼的物件，如果日后破舊不用，可以刮下來用火燒，金質(zhì)就留在灰里。加進幾滴菜子油，金質(zhì)又會積聚沉底，淘洗后再熔煉，可以全部回收而毫無損耗。

　　杭州的扇子是用銀箔做底，涂上一層紅花子油，再在火上熏一下做成金色的。廣東、廣西的貨物是用蟬蛻殼磨碎后浸水來描畫，再用火稍微烤一下做成金色的，這些都不是真金的顏色。即使由金做成的器物，因成色較低而顏色淺淡的，也可用黃礬涂染，在猛火中烘一烘，立刻就會變成赤寶色。但是日子久了又會逐漸褪色，如果把它拿到火中焙一下，則又可以恢復(fù)赤寶色（黃礬詳見《燔石》卷）。

　　銀

　　中國產(chǎn)銀的情況大體上是這樣的：浙江和福建兩省原有的銀礦坑場，到了明初之時，有的仍然在開采中，但是有的已經(jīng)關(guān)閉了。江西饒州、信州和瑞州三個州縣，有些銀坑還從來沒有開采過。湖南省的辰州，貴州省的銅仁，河南省的宜陽縣趙保山、永寧縣秋樹坡、盧氏縣高嘴兒、嵩縣馬槽山，四川省的會川密勒山，以及甘肅省的大黃山等處，都有優(yōu)良的產(chǎn)銀礦場，其余的地方就難以一一列舉了。然而，這些銀礦一般而言都沒有多少產(chǎn)量。因此每次開采時，如果采銀的數(shù)量還達不到原定的最低限額，那么參加開采銀礦的人就得攤派錢財用來賠償。如果法制不嚴(yán)，就很容易出現(xiàn)偷竊爭奪而造成禍亂的事件，所以禁戒律令又不得不十分嚴(yán)苛。河北和山東一帶，由于天氣寒冷，石層又薄，因而不出產(chǎn)金銀。以上八省合起來的產(chǎn)銀總量還比不上云南省的一半呢，所以開礦煉銀，只有在云南一省可以常辦不衰。

　　云南的銀礦，以楚雄、永昌和大理三個地方儲量最為豐富，曲靖、姚安位居其次，鎮(zhèn)沅又居其次。凡是石山洞里蘊藏有銀礦的，在山上面就會出現(xiàn)一堆堆帶有微褐色的小石頭，分成若干個支脈。采礦的人要挖土一二十丈深才能找到礦脈，這種巨大的工程強度不是幾天或者幾個月所能完成的。找到了銀礦苗以后，才能知道銀礦具體所在。銀礦埋藏得很深，而且像樹枝那樣有主干、枝干。采礦的工人跟蹤著銀礦苗分成幾路橫挖找礦，一邊挖一邊還要搭架橫板用以支撐坑頂，以防塌方。采礦的工人提著燈籠分頭挖掘，一直到取得礦砂為止。在土里的銀礦苗，有的摻雜著一些黃色碎石，有的在泥隙石縫中出現(xiàn)有亂絲的形狀，這都表明銀礦就在附近了。銀礦石中，含銀較多的成塊礦石叫做礁，細(xì)碎的叫做砂，其表面分布成樹枝狀的叫做鉚，外面包裹著的石塊叫做圍巖。圍巖大的像斗，小的像拳頭，都是可以拋棄的廢物。礁砂形狀像煤炭，底下墊著石頭因而顯得不那么黑。礁砂的品質(zhì)分幾個等級（礦場主挖到礦砂后，先要呈交官府驗辨分級，然后再行定稅）。剛出土的礦砂用斗量過之后，交給冶工去煉。礦砂品質(zhì)高的每斗可以煉出純銀六七兩，中等的礦砂可以煉出純銀三四兩，最差的可以煉出的純銀只有一二兩（那些特別光亮的礁砂，反倒由于里面的精華已經(jīng)被泄漏得太多，最終得到的純銀反而偏少）。

　　礁砂在入爐之前，先要進行手選、淘洗。煉銀的爐子是用土筑成的，土墩高約五尺左右，爐子底下鋪上瓷片和炭灰之類的東西，每個爐子可容納含銀礦石二石。用栗木炭二百斤，在礦石周圍疊架起來。靠近爐旁還要砌一道磚墻，高和寬各一丈多。風(fēng)箱安裝在墻背，由兩三個人拉動鼓風(fēng)。靠這一道磚墻來隔熱，拉風(fēng)箱的人才能有立身之地。等到爐里的炭燒完時，就用長鐵又陸續(xù)添加。如果火力夠了，爐里的礦石就會熔化成團，這時的銀還混在鉛里而沒有被分離出來。兩石銀礦石熔成團后約有一百斤。冷卻后取出，放入另一個名叫分金爐或者蝦蟆爐的爐子里，用松木炭圍住熔團，透過一個小門辨別火色。可以用風(fēng)箱鼓風(fēng)，也可以用扇子來回扇。達到一定的溫度時，熔團會重新熔化，鉛就沉到爐底（爐底的鉛已成為氧化鉛，再放進別的爐子里熔煉，可以得到扁擔(dān)鉛）。要不斷用柳樹枝從門縫中插進去燃燒，如果鉛全部被氧化成氧化鉛，就可以提煉出純銀來了。剛煉出來的銀叫做生銀。倒出來凝固以后的銀如果表面沒有絲紋，就要再熔煉一次，直到凝固的銀錠中心出現(xiàn)一種云南人叫“茶經(jīng)”的一點圓星。接著加入一點銅，再重新用鉛來協(xié)助熔化，然后倒入槽里就會現(xiàn)出絲紋了（倒進槽里才能出現(xiàn)絲紋，是因為四周被圍住，銀氣不會四處走散）。云南楚雄的銀礦有些不一樣，那里的礦砂含鉛太少，還要向其他地方采購鉛來輔助煉銀。每煉銀礦石一百斤，就得先在爐子里墊二百斤鉛，然后才鼓風(fēng)將礦砂冶煉成團。至于再轉(zhuǎn)到蝦蟆爐里使鉛沉下分離出銀的方法則是相同的。銀的開采和熔煉用的就是這種方法，并沒有其他方法。講煉丹的方書和談醫(yī)藥的《本草綱目》中，常常沒有根據(jù)地亂想亂注，真是令人十分討厭。

　　一般說來，金和銀都是大地里面隱藏著的寶氣的精華，因此產(chǎn)金的地方三百里之內(nèi)沒有銀礦，產(chǎn)銀的地方三百里之內(nèi)也沒有金礦。大自然的安排設(shè)計，從這里也能看出個大概。有的干粗活兒的人把掃刷到的泥塵放進水里進行淘洗，然后再加以熬煉，這就叫做淘厘錙。操勞一天，少的只能得到三分銀子，多的也只有六分銀子。這些銀屑都是平常從剪刀或者斧子口上掉下來的，或者是由鞋底帶到街道地面，或者是從院子房舍掃出來被拋棄在河邊的。泥塵中必然會夾雜著一些銀屑，這并不是淺的浮土上所能出產(chǎn)的。

　　世間使用的銀，只有紅銅和鉛兩種金屬可以摻混進去用來作假，但是把碎銀鑄成銀錠的時候，就可以除去雜質(zhì)加以提純。方法是將雜銀放在坩堝里，送進高爐里用猛火熔煉，撒上一些硝石，其中的銅和鉛便全部結(jié)在堝底了，這就叫做銀銹。那些敲落在灰池里的叫做爐底。將銀銹和爐底一起放進分金爐里，用土甑子裝滿木炭起火熔煉，鉛就會首先熔化，流向低處，剩下的銅和銀可以用鐵條分撥，兩者就截然分開了。人工與天工的關(guān)系由此可見一斑。爐的式樣附圖于左邊。

　　附：朱砂銀

　　那些虛偽的方士用爐火騙人的方法中，用朱砂銀愚弄人是比較容易的。在罐子里放入鉛、朱砂、白銀等物，封存起來，用火低溫養(yǎng)二十一天后，朱砂含有銀的成分，成為很好的寶物。把銀子挑出來，剩下的已經(jīng)沒有銀的樣子，光有渣滓了。放鉛煉時，隨著火力鉛有損耗，再煉幾次，一點兒都不剩了。損失了朱砂、炭的錢，笨人還抱著貪戀不放，我把這也記錄下來。

　　銅

　　世間用的銅，開采后經(jīng)過熔煉得來的只有紅銅一種。但是如果加入爐甘石或鋅共同熔煉，就會轉(zhuǎn)變成黃銅；如果加入砒霜等藥物，可以煉成白銅；加入明礬和硝石等藥物可煉成青銅；加入錫的得響銅；加入鋅的得鑄銅。然而最基本的質(zhì)地不過是紅銅一種而已。

　　銅礦到處都有，《山海經(jīng)》一書中提到全國產(chǎn)銅的地方共有四百三十七處，這或許是有根據(jù)的。今天中國供人使用的銅，要算西部的四川、貴州兩省出產(chǎn)為最多，東南多是從國外由海上運來的，湖北省的武昌以及江西省的廣信，都有豐富銅礦。從湖南衡州、瑞州等地出產(chǎn)的蒙山銅，品質(zhì)低劣，僅可以在鑄造時摻入，不能熔煉成堅實的銅塊。

　　產(chǎn)銅的山總是夾土帶石的，要挖幾丈深才能得到，取得的礦石仍然有圍巖包在外層。圍巖的形狀好像礓石那樣，表面呈現(xiàn)一些銅的斑點，這又叫做銅璞。把它拿到爐里去冶煉，仍然會有一些銅流出來，不像銀礦石那樣完全是廢物。銅砂在礦里的形狀不一樣，有的大，有的小，有的光，有的暗，有的像黃銅礦石，有的則像礓鐵。把銅砂夾雜著的土滓洗去，然后入爐熔煉，經(jīng)過熔化后從爐里流出來的，就是自然銅，也叫石髓鉛。

　　銅礦石有幾個品種，其中有全部是銅而不夾雜鉛和銀的，只要入爐一煉就成。有的卻和鉛混雜在一起，這種銅礦的冶煉方法是：在爐旁留高低兩個孔，先熔化的鉛從上孔流出，后熔化的銅則從下孔流出。日本等處的銅礦，也有與銀礦在一塊的，當(dāng)放進爐里去熔煉時，銀會浮在上層，而銅沉在下面。由商船運進中國的銅，叫做日本銅，它是鑄成長方形的板條狀的。福建漳州人得到后，有把這種銅入爐再煉，取出其中零星的銀，然后鑄成薄餅?zāi)樱袼拇ǖ你~那樣出售。

　　由紅銅煉成可以錘鍛的黃銅，要用一百斤自風(fēng)煤（這種煤細(xì)碎如粉，和泥做成來燒，不需要鼓風(fēng)，從早到晚爐火通紅。產(chǎn)于江西省宜春、新余等縣）放入爐里燒，在一個泥瓦罐里裝銅十斤、爐甘石六斤，放入爐內(nèi)，讓它自然熔化。后來人們因為爐甘石揮發(fā)得太厲害，損耗很大，就改用鋅。每次紅銅六斤，配鋅四斤，先后放入罐里熔化，冷卻后取出即是黃銅，供人們打造各種器物。

　　制造樂器用的響銅，要把不含鉛的兩廣產(chǎn)的錫放進罐里與銅同熔。制造鑼、鼓一類樂器，一般用紅銅八斤，摻入廣錫二斤；錘制鐃、鈸所用銅、錫還須進一步精煉。一般質(zhì)量差的銅器，含紅銅和鋅各一半，甚至鋅占六成而銅占四成；好的銅器則要用經(jīng)過三次或四次熔煉的所謂三火黃銅或四火熟銅來制成，其中含銅七成、鉛三成。

　　那些制造假銀的，只有純銅可以混入。如果摻雜有鋅、砒、礬等物質(zhì)，永遠(yuǎn)都不能互相結(jié)合。然而銅混進銀里，使白色立刻變成紅色，再入爐鼓風(fēng)熔煉，等它全部熔化后，此時哪個清、哪個濁、哪個浮、哪個沉，就能辨識得清清楚楚，銀和銅便分離得干干凈凈了。

　　附：倭鉛

　　“倭鉛”（鋅）在古書里本來沒有什么記載，只是到了近代才有了這個名字。它是由爐甘石熬煉而成的，大量出產(chǎn)于山西省的太行山一帶，其次是湖北省荊州和湖南省衡州。熔煉的方法是：每次將十斤爐甘石裝進一個泥罐里，在泥罐外面涂上泥封固，再將表面碾光滑，讓它漸漸風(fēng)干。千萬不要用火烤，以防泥罐拆裂。然后用煤餅一層層地把裝爐甘石的罐墊起來，在下面鋪柴引火燒紅，最終泥罐里的爐甘石就能熔成一團了。等到泥罐冷卻以后，將罐子打爛后取出來的就是倭鉛（鋅），每十斤爐甘石會損耗兩斤。但是，這種倭鉛如果不和銅結(jié)合，一見火就會揮發(fā)成煙。由于它很像鉛而又比鉛的性質(zhì)更猛烈，所以把它叫做“倭鉛”。

　　鐵

　　全國各地都有鐵礦，而且都是淺藏在地面而不深埋在洞穴里。出產(chǎn)得最多的，是在平原和丘陵地帶，而不在高山峻嶺上。鐵礦石有土塊狀的“土錠鐵”和碎砂狀的“砂鐵”等好幾種。鐵礦石呈黑色，露出在泥土上面，形狀好像秤錘，從遠(yuǎn)處看上去就像一塊鐵，用手一捏卻成了碎土。如果要進行冶煉，就可以把浮在土面上的這些鐵礦石拾起來，還可以在下雨地濕時，用牛犁耕淺土，把那些埋在泥土里幾寸深的鐵礦石都撿起來。犁耕過之后，鐵礦石還會逐漸生長，用個不完。我國西北的甘肅和東南的福建泉州都盛產(chǎn)這種“土錠鐵”，而北京、遵化和山西臨汾都是盛產(chǎn)“砂鐵”的主要地區(qū)。至于“砂鐵”，一挖開表土層就可以找到，把它取出來后進行淘洗，再入爐冶煉。這樣熔煉出來的鐵跟來自“土錠鐵”的完全是一種品質(zhì)。

　　鐵分為生鐵和熟鐵兩種：其中已經(jīng)出爐但是還沒有炒過的是生鐵，炒過以后便成了熟鐵。把生鐵和熟鐵混合熔煉就變成了鋼。煉鐵爐是用摻鹽的泥土砌成的，這種爐大多是依傍著山洞而砌成的，也有些是用大根木頭圍成框框的。用鹽泥塑造出這樣一個爐子，非得要花個把月時間不可，不能輕率貪快。鹽泥一旦出現(xiàn)裂縫，那就會前功盡棄了。一座煉鐵爐可以裝鐵礦石兩千多斤，燃料有的用硬木柴，有的用煤或者用木炭，南方北方可根據(jù)方便就地取料。鼓風(fēng)的風(fēng)箱要由四個人或者六個人一起推拉。鐵礦石化成了鐵水之后，就會從煉鐵爐腰孔中流出來，這個孔要事先用泥塞住。白天十二個鐘頭當(dāng)中，每兩個鐘頭就能煉出一爐子鐵來。出鐵之后，立即用叉撥泥把孔塞住，然后再鼓風(fēng)熔煉。

　　如果是造供鑄造用的生鐵，就讓鐵水注入條形或者圓形的鑄模里。如果是造熟鐵，便在離爐子幾尺遠(yuǎn)而又低幾寸的地方筑一口方塘，四周砌上矮墻。讓鐵水流入塘內(nèi)，幾個人拿著柳木棍，站在矮墻上。事先將污潮泥曬干，舂成粉，再篩成像面粉一樣的細(xì)末。一個人迅速把泥粉均勻地撤播在鐵水上面，另外幾個人就用柳棍猛烈攪拌，這樣很快就炒成熟鐵了。柳木棍每炒一次便會燃掉二三寸，再炒時就得更換一根新的。炒過以后，稍微冷卻時，有的人就在塘里劃成方塊，有的人則拿出來錘打成圓塊，然后出售。但是湖南瀏陽那些冶鐵場卻并不懂得這種技術(shù)。

　　煉鋼的方法是：先將熟鐵打成約有寸半長像指頭一般寬的薄片，然后把薄片包扎尖緊，將生鐵放在扎緊的熟鐵片上面（廣東南部有一種叫做墮子生鋼的生鐵最適宜）。再蓋上破草鞋（要沾有泥土的，才不會被立即燒毀），在熟鐵片底下還要涂上泥漿。投進洪爐進行鼓風(fēng)熔煉，達到一定的溫度時，生鐵會先熔化而滲到熟鐵里，兩者相互融合。取出來后進行敲打，再熔煉再敲打，如此反復(fù)進行多次。這樣錘煉出來的鋼，俗名叫做團鋼，也叫做灌鋼。

　　日本出的一種刀劍，用的是經(jīng)過百煉的精純的好鋼，白天放在日光下，那么整個屋子都非常明亮。這種鋼不是用生鐵和熟鐵煉成的，有人把它稱為次品。日本人又有用地溲（即石腦油之類的東西，我國中原地區(qū)不出產(chǎn)）來淬刀劍的，據(jù)說這種鋼刀可以切玉，但也未曾見過。打鐵時鐵里偶爾會出現(xiàn)一種非常堅硬的、打不散的硬塊，這東西叫做鐵核。如果涂上香油再次敲打，鐵核就會消散了。凡是在山的北坡有鐵礦的，山的南坡就會有磁石，好幾個地方都有這種現(xiàn)象，但并不是全都如此。

　　錫

　　中國的產(chǎn)錫地主要分布在西南地區(qū)，而以東北地區(qū)尤其少。古書中稱錫為“賀”，是因為廣西賀縣一帶產(chǎn)錫最多而得名。今天供應(yīng)全國的大量的錫，僅廣西的南丹、河池二州就占了八成，湖南的衡州、永州次之。云南的大理、楚雄雖然產(chǎn)錫很多，但路途遙遠(yuǎn)，難以供應(yīng)內(nèi)地。

　　錫礦分為山錫和水錫兩種。山錫又分錫瓜和錫砂兩種。錫瓜的塊度好像個小葫蘆瓜，錫砂則像豆粒，都可以在不很深的地層里找到。偶爾還會有這樣的情況，原生礦床所含的礦脈露出地表后受到風(fēng)化和崩解，而形成呈條帶狀分布的次生礦，可任憑人們拾取。水錫，在湖南衡州和永州兩地產(chǎn)于小溪里，廣西則產(chǎn)于南丹河里。這種水錫是黑色的，細(xì)碎得好像是篩過了的面粉。南丹河出產(chǎn)水錫，居民十天前從南淘到北，十天后再從北淘到南，這些礦砂不斷生長出來，千百年都取之不盡。但是，一天的淘取和熔煉也就不過一斤左右，計算所耗費的爐炭成本，獲利實在是不多。南丹的山錫產(chǎn)于山的北坡，那里缺水淘洗，因此就用許多根竹管接起來當(dāng)導(dǎo)水槽，從山的南坡引水過來洗礦，把泥沙除掉，然后入爐。

　　熔煉時也要用洪爐，每爐入錫砂數(shù)百斤，添加的木炭也要數(shù)百斤，一起鼓風(fēng)熔煉。當(dāng)火力足夠時，錫砂還不一定能馬上熔化，這時要摻少量的鉛去勾引，錫才會大量熔流出來。也有采用別人的煉錫爐渣去勾引的。洪爐爐底用炭末和瓷灰鋪成平池，爐旁安裝一條鐵管小槽，煉出的錫水引流入爐外低池內(nèi)。錫出爐時潔白，可是太過硬脆，一經(jīng)敲打就會碎裂，要加鉛使錫質(zhì)變軟，才能用來制造各種器具。市面上賣的錫摻鉛太多，如果需要提純，就應(yīng)該在把它熔化后與醋酸反復(fù)接觸八九次，其中所含的鉛便會形成渣灰而被除去。生產(chǎn)純錫只有這么一種方法。有的醫(yī)藥書說什么可以從馬齒莧中提取草錫，這是胡說。所謂發(fā)現(xiàn)了砒就一定有錫礦的苗頭的說法，也是信口胡言。

　　鉛

　　產(chǎn)鉛的礦山比產(chǎn)銅礦和錫礦的礦山都要多。鉛礦的質(zhì)地有三種：第一種產(chǎn)白銀礦鉛，這種礦，初煉時和銀熔成一團，再煉時脫離銀而沉底，名為銀鉛礦，以我國云南出產(chǎn)為最多。第二種夾雜在銅礦里，入洪爐冶煉時，鉛比銅先熔化流出，名為銅山鉛，以我國貴州出產(chǎn)為最多。第三種產(chǎn)自山洞中找到的純鉛礦，開采的人鑿開山石，點著油燈在山洞里尋找鉛脈，好像采銀礦時的那種曲折情況。采出來后再加淘洗、熔煉，名為草節(jié)鉛，這種礦以四川的嘉州（樂山）和利州（廣元）出產(chǎn)為最多。除此之外，還有四川的雅州出產(chǎn)有釣?zāi)_鉛，形狀像個皂莢子，又好像蝌蚪，出自山澗的沙里。江西廣信郡的上饒和饒郡的樂平等地還出產(chǎn)有雜銅鉛，劍州還出產(chǎn)有陰平鉛，在這里難以一一列舉。

　　銀礦鉛的熔煉方法是：先從銀鉛礦中提取銀，剩下的作為“爐底”，再把“爐底”煉成鉛。草節(jié)鉛則單獨放入洪爐里冶煉，洪爐旁通一條管子以便澆注入長條形的土槽里，這樣鑄成的鉛俗名叫做扁擔(dān)鉛，也叫做出山鉛，用以區(qū)別從銀爐里多次熔煉出來的那種鉛。鉛的價值雖然低賤，可是變化卻特別奇妙，白粉和黃丹便是一種明顯的體現(xiàn)。此外，促使白銀礦的“爐底”提煉精純、使錫變得很柔軟，都是鉛起的作用。

　　附：胡粉

　　制作胡粉的方法是：先把一百斤鉛熔化之后再削成薄片，卷成筒狀，安置在木甑子里面。甑子下面及甑子中間各放置一瓶醋，外面用鹽泥封固，并用紙糊嚴(yán)甑子縫。用大約四兩木炭的火力持續(xù)加熱，七天之后，再把木蓋打開，就能夠見到鉛片上面覆蓋著的一層霜粉，將粉掃進水缸里。那些還未產(chǎn)生霜的鉛再放進甑子里，按照原來的方法再次加熱七天后，再次收掃，直到鉛用盡為止，剩下的殘渣可作為制黃丹的原料。

　　每掃下霜粉一斤，加進豆粉二兩、蛤粉四兩，在缸里把它們調(diào)和攪勻，澄清之后再把水倒去。用細(xì)灰做成一條溝，溝上平鋪幾層紙，將濕粉放在上面。快干的時候把濕粉截成瓦形或者是方塊狀，等到完全風(fēng)干之后才收藏起來。由于古代只有湖南的辰州和廣東的韶州制造這種粉，所以也把它叫做韶粉（民間誤叫它朝粉），到今天全國各省都已經(jīng)有制造了。這種粉如果用做顏料，能夠長期保持白色；如果婦女經(jīng)常用它來粉飾臉頰，涂多了就會使臉色變青。將胡粉投入炭爐里面燒，仍然會還原為鉛，這就是所謂一切的顏色終歸還會變回黑色。

　　附：黃丹

　　制煉鉛丹的方法是用鉛一斤、土硫黃十兩、硝石一兩配合。鉛熔化變成液體后，加進一點醋。沸騰時再投入一塊硫黃，過一會兒再加進一點硝石，沸騰停止后再按程序加醋，接著再加硫黃和硝石，就這樣下去直到爐里的東西都成為粉末，就煉成黃丹了。如要將制胡粉時剩余的鉛煉成黃丹，那就只有用硝石、礬石加進去炒，不必加醋了。如想把黃丹還原成鉛，則要用蔥白汁拌入黃丹，慢火熬炒，等到有黃汁流出時，倒出來就可得到鉛了。

宋應(yīng)星

宋應(yīng)星（公元1587—約1666年），中國明末科學(xué)家，字長庚，漢族江右民系，奉新（今屬江西）人。萬歷四十三年（1615）舉于鄉(xiāng)。崇禎七年（1634）任江西分宜教諭，十一年為福建汀州推官，十四年為安徽亳州知州。明亡后棄官歸里，終老于鄉(xiāng)。在當(dāng)時商品經(jīng)濟高度發(fā)展、生產(chǎn)技術(shù)達到新水平的條件下，他在江西分宜教諭任內(nèi)著成《天工開物》一書。宋應(yīng)星的著作還有《野議》、《論氣》、《談天》、《思憐詩》、《畫音歸正》、《卮言十種》等，但今已佚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