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唐太宗與房魏論禮樂事
:佚名
大唐龍飛,宇內(nèi)樂業(yè),文中子之教未行于時,后進君子鮮克知之。
貞觀中,魏文公有疾,仲父太原府君問候焉,留宿宴語,中夜而嘆。太原府君曰:“何嘆也?”魏公曰:“大業(yè)之際,徵也嘗與諸賢侍文中子,謂徵及房、杜等曰:‘先輩雖聰明特達,然非董、薛、程、仇之比,雖逢明王必愧禮樂?!缬跁r有不平之色,文中子笑曰:‘久久臨事,當自知之?!柏懹^之始,諸賢皆亡,而徵也、房、李、溫、杜獲攀龍鱗,朝廷大議未嘗不參預(yù)焉。上臨軒謂群臣曰:‘朕自處蕃邸,及當宸極,卿等每進諫正色,咸云:嘉言良策,患人主不行,若行之,則三皇不足四,五帝不足六。朕誠虛薄,然獨斷亦審矣。雖德非徇齊,明謝濬哲,至于聞義則服,庶幾乎古人矣。諸公若有長久之策,一一陳之,無有所隱。’房、杜等奉詔舞蹈,贊揚帝德。上曰:‘止。’引群公內(nèi)宴。酒方行,上曰:‘設(shè)法施化,貴在經(jīng)久。秦、漢已下,不足襲也。三代損益,何者為當?卿等悉心以對,不患不行?!菚r群公無敢對者,徵在下坐,為房、杜所目,因越席而對曰:‘夏、殷之禮既不可詳,忠敬之化,空聞其說。孔子曰:周監(jiān)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吨芏Y》,公旦所裁,《詩》《書》,仲尼所述,雖綱紀頹缺,而節(jié)制具焉。荀、孟陳之于前,董、賈伸之于后,遺談余義,可舉而行。若陛下重張皇墳,更造帝典,則非駑劣所能議及也。若擇前代憲章,發(fā)明王道,則臣請以《周典》唯所施行。’上大悅。翌日,又召房、杜及徵俱入,上曰:‘朕昨夜讀《周禮》,真圣作也。首篇云:“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jīng)野,設(shè)官分職,以為人(民)極?!闭\哉深乎!’良久謂徵曰:‘朕思之,不井田、不封建、不肉刑而欲行周公之道,不可得也。大《易》之義,隨時順人。周任有言:陳力就列。若能一一行之,誠朕所愿,如或不及,強希大道,畫虎不成,為將來所笑,公等可盡慮之?!蛟t宿中書省,會議數(shù)日,卒不能定,而徵尋請退。上雖不復(fù)揚言,而閑宴之次謂徵曰:‘禮壞樂崩,朕甚憫之。昔漢章帝眷眷于張純,今朕急急于卿等,有志不就,古人攸悲?!绻蜃嘣唬骸潜菹虏荒苄?。蓋臣等無素業(yè)爾,何愧如之?然漢文以清靜富邦家,孝宣以章程練名實,光武責成委吏,功臣獲全,肅宗重學(xué)尊師,儒風(fēng)大舉,陛下明德獨茂,兼而有焉,雖未冠三代,亦千載一時。惟陛下雖休勿休,則禮樂度數(shù),徐思其宜,教化之行,何慮晚也?’上曰:‘時難得而易失,朕所以遑遑也。卿退,無有后言?!缗c房、杜等并慚栗,再拜而出。房謂徵曰:‘玄齡與公竭力輔國,然言及禮樂,則非命世大才,不足以望陛下清光矣?!粑闹凶硬灰浴抖Y》《樂》賜予,良有以也。向使董、薛在,適不至此。噫!有元首無股肱,不無可嘆也。”
十七年,魏公薨,太原府君哭之慟。十九年,授余以《中說》,又以魏公之言告予,因敘其事。時貞觀二十年,九月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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