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
清代:周巖
甘草中黃皮赤,確是心脾二經(jīng)之藥,然五臟六腑皆受氣于脾,心為一身之宰,甘草味至甘,性至平,故能由心脾以及于他臟他腑,無處不到,無邪不祛。其功能全在于甘,甘則補(bǔ),甘則緩。凡仲圣方補(bǔ)虛緩急,必以炙用,瀉火則生用,雖瀉亦兼有緩意。如治咽痛肺痿,火在上焦者為多。以其為心藥也,甘草瀉心湯,是瀉心痞非瀉心火,瀉痞有黃連芩夏,甘草特以補(bǔ)胃,故炙用。炙用而以甘草瀉心名湯者,甘草之奏績可思也。
李東垣謂甘草生用瀉心火,熟用散表寒。散表寒之方,無如桂枝麻黃二湯。自汗者表虛,故桂枝湯以桂芍散邪風(fēng),姜棗和營衛(wèi)。無汗者表實(shí),故麻黃湯以麻桂散寒,更加杏仁。然解表而不安中,則中氣一匱,他患隨生。故二湯皆有炙甘草以安中。表實(shí)與表虛不同,故二湯甘草亦分多寡。可見用炙甘草者,所以資鎮(zhèn)撫,非以資摧陷也。東垣不加分辨,非示學(xué)人以準(zhǔn)的之道。
東垣又云∶心火乘脾,腹中急痛,腹肉急縮者,甘草宜倍用之。按小建中湯治里急腹痛,甘草炙用,病非心火乘脾。生甘草瀉心火,而不治心火乘脾之腹痛。本經(jīng)黃連主腹痛,治心火乘脾之腹痛,即仲圣黃連湯是。東垣之說,殊有未合。劉潛江發(fā)心火乘脾之義,而深贊之。鄒氏又引東垣此說,以證梔子甘草豉湯之虛煩不得眠。不得眠豈是脾病。三君皆名家,而于甘草不細(xì)辨如是,真為不解。
王海藏謂附子理中湯用甘草,恐其僭上。調(diào)胃承氣湯用甘草,恐其速下。按傷寒論無附子理中湯,理中湯之附子,腹?jié)M則加。腹?jié)M而加附子,蓋以其為中宮藥不可缺也。若恐附子僭上,則白通湯乃少陰下利用附子,何以反無甘草。至生用而不炙用,則固有義在。寒多之霍亂,非全不挾熱,溫中補(bǔ)虛,既有干姜參術(shù),故加以生甘草之微涼,即別錄除煩滿,東垣養(yǎng)陰血之謂。以是湯用于胸痹,則生甘草亦因氣結(jié)在胸,不欲其過守也。調(diào)胃承氣湯,是治胃氣不和之內(nèi)實(shí),以調(diào)胃為下,是下法之元妙者。舍枳樸而取炙甘草,以與黃硝一補(bǔ)一攻,適得海藏又謂鳳髓丹用甘草,以緩腎急而生元?dú)狻8`謂亦非也。是方不知制自何人,名醫(yī)方論云,治夢遺失精及與鬼交。醫(yī)方集解云,治心火旺盛,腎精不固易于施泄。其方義之精微,則未有見及之者。夫元陰聽命于元陽,元陽聽命于天君。故心火熾而感其腎,腎感之而陽動(dòng)陰隨有必然者。黃柏靖腎中之火,防腎中之水;火不作則陽蟄,水不泛則陰堅(jiān)。砂仁攝火土之氣于水,而使腎得藏密。然心腎二家,交通最易,治腎而不治心,未善也。生甘草瀉心火,寧心氣。大甘為土之正味,且能止腎水越上之火(洄溪語)。集解治心火旺盛一語,實(shí)即用甘草與人參,皆能補(bǔ)中氣調(diào)諸藥,而仲圣用于方劑,則確有分別,不稍通融。姑舉二方以明之,厥陰病有嘔吐則兼少陽,仲圣法,轉(zhuǎn)少陽之樞,多以干姜黃連并用,余已著其說于干姜。干姜黃連人參湯,是以小柴胡湯加減,乃舍甘草而用人參,幾不可曉。夫不曰食入口即吐乎。少陽上升之氣,得食即拒,難緩須臾。甘草甘壅,詎能任受。人參甘與苦均,為和少陽之專藥,樞機(jī)利則食自下,甘草所以非其匹也。其舍人參而用甘草者。梔子豉湯治虛煩不得眠,若少氣則梔子甘草豉湯主之。此在粗工,必以人參益氣矣。庸詎知人參益氣而亦升氣,梔豉湯之吐,由二物一升一降之相激,得人參則升不成升,降不成降,挾其補(bǔ)性,反足窒邪。夫懊 者反復(fù)之甚,少氣者懊 之甚,非元?dú)庵刑潱擞魺嶂畟麣狻d豉能吐去其邪,不能安定其氣,此仲圣所以有取于甘平清心火之甘草,而人參亦不得躋其列也。
鄒氏以黃 桂枝五物湯為治下,治下制方宜急,急則去甘草而多其分?jǐn)?shù)。桂枝加黃 湯為治上,治上制方宜緩,緩則加甘草而減其分?jǐn)?shù)。于是于血痹則但摘尺中小緊句為病在下,且別引本篇首條以證其治下之說。不思尺中小緊,下句身體不仁,謂為非病,寧有是理。本篇首條本與本病不屬,況有關(guān)上小緊句,豈尺中小緊為病在下,關(guān)上小緊亦病在下乎。于黃汗則摘腰以上汗出句為病在上,且別引本篇第二條以證其治上之說。不思腰以上汗出,下句腰馳痛小便不利,謂非下體,寧有是理。本篇第二條非本條之病而引之,則他條又有黃汗之為病,身體腫,汗沾衣等句,亦得謂但指上體乎。血痹篇尤注闡發(fā)宜針引陽氣句,至為精審。黃 桂枝五物湯,尤云和營之滯,助衛(wèi)之行。亦針引陽氣之意。經(jīng)所謂陰陽形氣俱不足者,勿刺以針而調(diào)以甘藥也。引經(jīng)語解此方,亦正切合。夫血痹者,痹在表不痹在里。以甘藥代針,亦調(diào)其表非調(diào)其里。 桂姜棗,甘與辛合,所以補(bǔ)虛而宣陽。芍藥佐桂,則能入營而調(diào)血。去甘草且加多生姜者,不欲其中守而欲其解表也。甘草中又有斟酌如此。以非桂枝湯加減,故不曰桂枝加黃 湯。然則桂枝加黃 湯,可不于桂枝湯一致思乎。愚于黃 已詳著于方之義。甘草自是桂枝湯不可少之物,安得去之。桂芍減而甘草不減,則陽虛之與邪風(fēng)有異也。鄒氏不悟仲圣制方之所以然,而肆其臆說,疵 叢生,無謂甚矣。
周巖
周巖(1832~約1905年),字伯度,號(hào)鹿起山人,出生于山陰(今浙江紹興),咸豐六年(1856年)以副車入貲為比部主事,于京邸患寒痢,幾為庸醫(yī)所誤,遂有志于醫(yī)。 清朝晚期著名醫(yī)學(xué)家,著有《六氣感證要義》和《本草思辨錄》4卷。在本草學(xué)方面有一定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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