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轉陽明
近代:曹穎甫
太陽轉陽明其一
姚(左) 發熱,頭痛,有汗,惡風,脈浮緩,名曰中風,桂枝湯加浮萍主之。
川桂枝(三錢) 生白芍(三錢) 生草(錢半) 浮萍(三錢)生姜(三片) 大棗(三枚)
服藥后進熱粥一碗,汗出后,諸恙可愈。汗出熱不除,服后方,熱除不必服。
生川軍(三錢) 枳實(三錢) 厚樸(錢半) 芒硝(二錢沖)生甘草(錢半)
【按】上列二方乃師初診時一次疏予者也。他醫似無此例,然師則常為之。
師曰:“我今日疏二方,病者明日可以省往返之勞,節診金之費,不亦善哉?”雖然,茍我師無先見之明,能預知明日之變證者,其亦安肯若是耶?
浮萍為我師暑天常用之藥,多加于桂枝湯中。師每贊其功。病者姚君持方去后,竟不敢服。質疑于惲鐵樵先生之門人某君。某君曰:先解其表,后攻其里,是乃仲圣之大法也,安用疑為?卒從其言。服后汗出,果如方案所記,諸恙悉愈。不意半日許,復熱,病者固不知此熱卻非彼熱,姑壯膽服后方,竟便行而熱除。三日,悉如常人。
余問曰:桂枝湯之后,有宜繼以承氣者,有無須繼以承氣者,其間豈無辨認之點耶?師曰:病者初診,吾見其苔作黃色而且厚,吾以是用承氣也。余曰:諾,舉一反三,又豈惟苔黃厚而已?則凡便之不暢或不行者,口渴者,闕上痛者,或素體熱盛者,莫非皆承氣之預見證乎?予自是亦能效吾師之法,一診而疏二方矣。
以余臨床實驗所得,凡服桂枝湯后,桂枝證除而轉為陽明輕證,又服承氣而病愈不傳者,甚多。狀此事實,則“一日太陽,二日陽明”八字恰甚貼切。雖然,此僅就太陽病服藥者言,若不服藥,恐又非如是矣。余固不謂內經之一日至六日相傳一說,盡合于事實者也。
曹穎甫曰:予治傷寒學,早于仲師大論中證明七日為一候,一候為一經,二候為再經,六經傳遍當在四十二日。然亦有不作再經者,由其腸胃中本不燥實也。若太陽之病初起,陽明先見燥實,則先解其表,后攻其里,即為正治。予昔治趙庭槐之妻常以一方箋書二方,治愈者不止一二次。又嘗治繆桂堂亦用二方并書一箋,繆不識字,誤以二方之藥并煎,亦汗出便通而愈。
太陽轉陽明其二
徐柏生
初診 微覺惡寒,頭痛,腰腳酸,左脈甚平,右脈獨見浮緩,飲暖水,微有汗,而表熱不去,此風邪留于肌腠也。宜桂枝湯加浮萍。
川桂枝(三錢) 生白芍(三錢) 生草(一錢) 浮萍(三錢)生姜(三片) 棗(七枚)
二診 汗出身涼,大便不行,宜麻仁丸。
脾約麻仁丸(三錢) 芒硝泡湯送下。
拙巢注:藥后大便行,愈矣。
太陽轉陽明其三
俞哲生
初診 微覺惡寒,頭痛,發熱,脈浮小緊,宜麻黃湯。
凈麻黃(三錢) 桂枝(三錢) 生草(一錢) 光杏仁(三錢)
二診 汗出,熱除,頭痛惡寒止,惟大便三日不行,胸悶惡熱,脈浮大,宜承氣湯,所謂先解其表后攻其里也。
生川軍(三錢后入) 枳實(四錢) 川樸(二錢) 芒硝(二錢沖)
拙巢注:服藥后,下四次,病全愈。
太陽轉陽明其四
王(左)
初診 (二十四年三月五日) 起病于浴后當風,惡寒而咳,一身盡痛,當背尤甚,脈弦,法當先解其表。得汗后,再行攻里。大便七日不行,從緩治。
生麻黃(三錢) 川桂枝(三錢) 光杏仁(三錢) 北細辛(二錢) 干姜(三錢) 五味子(二錢) 生甘草(一錢) 制半夏(三錢) 白前(四錢)
【按】本案病者王君平素有疾必就師診,每診一二次,疾必良已。者番又來,自謂病重甚,不知能如前速愈否?師笑謂無妨,汗出續診一次可矣。君欣然告辭。
二診 (三月六日) 發汗已,而大便未行,食入口甜,咽腫脘脹,右脈滑大,下之可愈。
生川軍(三錢) 枳實(四錢) 厚樸(一錢) 芒硝(三錢沖)
【按】診后病者問明日尚須覆診否,察其神清,蓋已非昨日病象矣。師笑曰,無須再勞駕矣,后如師言。
學者當知疾病之傳變,絕無一定之成規。若我前所謂桂枝湯證一變而為白虎湯證,麻黃湯證一變而為麻杏甘石湯證,葛根湯證一變而為葛根芩連湯證,此皆言其至常者也。若以上太陽轉陽明諸案,或由桂枝證傳為承氣證或麻子仁丸證,或由麻黃湯證或由小青龍湯證傳為承氣證,又皆不失其常者也。若其它種種傳變,或由葛根湯證傳為承氣證,或由大青龍湯證傳為承氣證,又悉在可能之中,何必一一贅列?是故醫者但求能辨證用方,初不必慮其病變多端,但求能大膽細心,初不必泥于溫熱傷寒也。
“邪之著人,如飲酒然。凡人醉酒,脈必洪而數,氣高身熱,面目俱赤,乃其常也。及言其變,各有不同。有醉后妄言妄動,醒后全然不知者,有雖沈醉,而神思終不亂者,醉后應面赤而反刮白者,應委頓而反剛強者,應壯熱而反惡寒戰栗者,有易醉而易醒者,有難醉而難醒者,有發呼欠及噴嚏者,有頭眩眼花及頭痛者。因其氣血虛實之不同,臟腑稟賦之各異,更兼過飲少飲之別。考其情狀,各自不同。至論醉酒一也,及醒,一時諸態如失。”此吳氏又可借飲酒以喻邪之傳變無定者也。因其言通俗易曉,故借錄之。
曹穎甫
曹穎甫(1866~1937)近代醫家。名家達,字尹孚,號鵬南,晚署拙巢老人。江蘇江陰人。早歲舉孝廉,房師秦芍舫,邃文學又知醫。后入南菁書院,山長黃以周為漢學大師兼擅醫學,師承有自,遂精其學,詩文書畫俱佳,治學之余治醫,專宗仲景。1927年遷上海行醫,任上海同仁輔堂診務及上海中醫專門學校教務長。八一三事變后避居故鄉,因拒絕出任維持會會長而被日寇殺害。其治醫,早年研讀張志聰所注《傷寒論》并以大承氣證初試獲效,篤用仲景方治病。臨證四十余年,效驗卓著,主張研究經方,并以之作為學習中醫學術基本知識,是近代經方大家,然不反對時方。對西洋醫學,因知識局限,以致附會下焦即輸尿管、上中焦即胸中淋巴系統等。撰有《曹穎甫醫案》(1925年)、《經方實驗錄》(1937年),是其一生臨床應用經方治病經驗之總結,由其學生姜佐景整理刊行。另撰有《傷寒發微》(1931年),以經釋經,精深允當;《金匱發微》(1931年),提要鉤玄,解釋周詳。尚有《丁甘仁先生作古紀念錄》(1927年)。門生章次公、姜佐景等繼其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