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瀾論
清代:唐大烈
痘瘡關系生死,非精于《內(nèi)經(jīng)》、《傷寒論》者不能療,一有專門,則局量不闊,識見不廣,沿流而昧其源,此道遂絕,即如建中濫觴,釀成今日之倒懸。究其變本加厲之故,因見痘初起,血有熱,駭為毒火,峻用苦寒逆折,在爾時火勢勃勃欲出,雖經(jīng)冰伏,尚相持不下,不致入口即斃,醫(yī)者遂信為用熟無礙,于是氣機郁遏,紅暈轉(zhuǎn)深,倍增煩熱,益共信為血熱毒重,恣用寒涼,以誤傳誤,其弊一也。遇真險癥,即作危言,斷以不治,而按日處方,尤害在手口相應,到得送終,病家不咎其手法之辣,轉(zhuǎn)贊其眼力之高;醫(yī)者益 自負,無復變計,斷決愈精,聲名鵲起,其弊二也。病家樂聞清解之說,婦嫗嘈嘈,總以瀉食積,降火毒為第一著,茍不迎合其意,即使收功后稍有咳嗽及痤 ,尚認為未曾解毒所致,歸咎前醫(yī);其或過十余朝,諸法并窮,不得已加人參入清攻藥中,為江心補漏,徒見氣喘胸高,死后心頭猶熱,無識者益悔用補之誤,視同鴆砒,時醫(yī)深于世故,務求不失人情,其弊三也。刻板方治,通國皆然,稍有異同,便無聲援,入附出污,顯成時局,彼此互薦,方同一律,成固可以居功,敗亦可告無罪,醫(yī)道之行,惟此為嚆矢矣,彼惟急于道之行,寧復知其術之謬,況箕裘如是,衣缽如是,數(shù)頁方書,錦囊具在,眼光本不盈尺咫,更無從參悟靈機,其弊四也。具此諸弊,種種相因,襁褓何知,遭此巨劫,謹披肝膽,吐心腹而告諸為人父母者,曰順痘,本無不生之癥,而誤藥轉(zhuǎn)有致死之因;險痘,極有可生之路,而誤藥必無不死之幸;逆痘,尚有求生之法,而誤藥反為速死之方,與其誤藥,毋寧不藥。年來痘疹甚行,比戶哭聲,順而死者猶十之三,險而死者已十之七,幸而獲愈者,非痘出極稀,即貧家無力延醫(yī),或兒性倔強,滴藥不肯沾唇,否則藥雖下咽,立即嘔出,如有神助,求其因藥而愈者,百不獲一也。曾有一幼醫(yī)之女痘殤,哭甚哀,余笑謂之曰∶君當取《左傳》語自為告解,因朗誦“余殺人子多矣,能無及此乎”。嗟嗟!余豈好為垢病哉,亦思稍挽狂瀾,為嬰兒開一線生路耳,茍能明“不服藥為中醫(yī)”之訓,則全活已過半矣,況由《內(nèi)經(jīng)》、《傷寒論》而精之者哉?
唐大烈
唐大烈,江蘇蘇州人,生年不詳,卒于嘉慶辛酉(1801)年,以編纂《吳醫(yī)匯講》而聞名于醫(y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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