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認一切陽虛證法
清代:鄭壽全
凡陽虛之人,陰氣自然必盛(陰氣二字,指水旺,水即血也。血盛則氣衰,此陽虛之所由來也)。外雖現一切火癥(此火名虛火,與實火有別。實火本客氣入陽經,抑郁所致。虛火即陰氣上僭,陰指水,氣即水中先天之陽,故曰虛火。水氣以下流為順,上行為逆,實由君火太弱,不能鎮納,以致上僭而為病),近似實火,俱當以此法辨之,萬無一失。陽虛病,其人必面色唇口青白無神,目瞑倦臥,聲低息短,少氣懶言,身重畏寒,口吐清水,飲食無味,舌青滑,或黑潤青白色,淡黃潤滑色,滿口津液,不思水飲,即飲亦喜熱湯,二便自利,脈浮空,細微無力,自汗肢冷,爪甲青,腹痛囊縮,種種病形,皆是陽虛的真面目,用藥即當扶陽抑陰(扶陽二字,包括上中下,如桂枝、參、芪,扶上之陽;姜、蔻、西砂,扶中之陽;天雄、附子、硫黃,扶下之陽)。然又有近似實火處,又當指陳。陽虛癥,有面赤如硃而似實火者(元陽外越也,定有以上病情可憑),有脈極大勁如石者(元陽暴脫也,定有以上病情可憑),有身大熱者(此條有三:一者元陽外越,身必不痛不渴,無外感可憑;一者產婦血驟虛,陽無所附;一者吐血傷陰,元氣無依,吐則氣機發外,元氣亦因而發外也),有滿口齒縫流血者(陽氣虛不能統血,血盛故外越也),有氣喘促、咳嗽痰涌者(肺為清虛之臟,著不得一毫陰氣,今心肺之陽不足,故不能制僭上之陰氣也。陰氣指腎水腎火,此條言內傷),有大、小便不利者(陽不足以化陰也,定有以上病情可憑)。此處略具一二,再玩陽虛門問答便知。
【闡釋】鄭氏在本書序首即說:“醫學一途,不難于用藥,而難于識癥,亦不難于識癥,而難于識陰陽。”又說:“陳修園醫書一十三種,酌古準今,論深注淺,頗得仲景之微,亦且明透。其中分陰分陽之實據,用藥活潑之機關,間有略而未詳者。”因此他才寫作這《醫理真傳》、《醫法圓通》兩部著作。于“陽虛陰虛病情實據,用方用法活潑圓通之妙,詳言數十條,以明仲景立法垂方之苦心,亦足以補修園先生之未逮。”所以他辨認一切陰虛陽虛癥法,是積累前人成果,更參以自己臨床數十年之經驗所形成,頗為全面切當,而便于應用。本段所舉陽虛病情,筆者多年臨床考驗,確信其真。凡有這類病情的幾種,即用扶陽抑陰之藥加減配伍施治,都能應手取效。凡沒有這些病情可憑的火癥,都是實火。但又有近似實火的陽虛癥,如鄭氏所舉的面赤如硃等幾種,外雖現一切火象,卻不可誤認為實火,必須細心辨認。只要有所舉陽虛病情可憑,仍當用扶陽抑陰之藥施治。
鄭氏謂:天雄、附子、硫黃扶下之陽,是有特點的。李時珍《本草綱目》謂烏、附、天雄皆是補下焦命門陽虛之藥,以其皆同種而異名,同具辛、熱氣味而有毒,須制熟始可用,確為治下焦陽虛的要藥。至硫黃亦大熱純陽,能補命門真火不足,龍繪堂《蠢子醫》并謂:“硫黃原是火之精,一切濕熱它能清。”但因其味酸有毒,一般少用以內服,惟張钖純善用之,其所著《醫學衷中參西錄》云:“十馀年間,用生硫黃治愈沉寒痼冷之病不勝計。蓋硫黃原無毒,其毒即其熱也,使少服不會覺熱,即于人分毫無損,故不用制熟即可服,更可常服也。且自古論硫黃者,莫不謂其功勝桂、附,惟徑用生者系愚之創見,而實由自家徐徐嘗驗,確知其功效甚奇,又甚穩妥,然后敢以之治病。今邑中日服生硫黃者數百人,莫不飲食加多,身體強壯,皆愚為之引導也。”筆者亦常用硫黃為人治病,凡命門火衰,沉寒痼冷之癥,用之特效,惟不用生者,需制熟而后用于湯藥或丸藥。其法以蘿卜剜空,入硫黃在內,合定,放鍋內煮二小時,去其臭氣;或用豆腐同煮二小時亦可。患者劉××,食不下,飲水都吐,經檢查為賁門癌,必須手術切除。筆者診斷為哽噎病,陽虛癥狀明顯,命門火衰,即用附子理中湯加味,入硫黃20 克至 30 克,服藥三月而全愈,今已五年未復發,足證硫黃功用,尚可推廣。
至于鄭氏提到滿口齒縫流血,系陽虛不能統血,血盛因而外越,亦屬確見。筆者常本“齒屬腎”之義,用四逆湯加上桂以治此等癥候,而取得顯著效果。
有氣喘促、咳嗽痰涌者,鄭氏指為心肺之陽不足,故不能制僭上之腎水腎火,確屬經驗有得之言。筆者對治此種病癥,只要所吐系白泡沫痰或涎痰,略帶咸味,氣喘促,惡寒,投以附子理中湯加砂仁,無不應手輒效。
至大便不利,有如羊矢,一般都認為火大,鄭氏指出有陽不化陰,亦即陰結。筆者師其意,而用附子理中湯合半硫丸加肉蓯蓉、麻仁、杏仁取效。硫黃性大熱,能補命門真火,推動陽氣以疏利大腸,又佐半夏之降濁。故半硫丸向為治陰結之良劑。
鄭壽全
鄭欽安(1824年-1911年),字欽安,即道光四年生、宣統三年卒,四川邛州人,清末著名傷寒學家。鄭欽安學醫于一代通儒兼名醫劉止唐先生。其學術上溯《周易》、《內經》,中得《傷寒》心法,下覽歷代醫家著作,故醫理醫術造詣俱臻上乘。著有《醫理真傳》、《醫法圓通》、《傷寒恒論》三書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