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與注釋
譯文一:
老翁家貧住在山中,靠耕種三四畝山田為生,田畝少,賦稅多,沒有吃的。糧食送進官府的倉庫,最后腐爛變質,化為泥土,一年到頭,家中只剩下鋤頭、犁耙靠在空房子里面,只好叫兒子上山去拾橡子充饑。從長江西面來的富商的船中,成百上千的珠寶用斛來計量,就連船上養的狗也長年吃肉。
譯文二:
老農家中貧困在深山中居住,在山上開墾了田地有三四畝。
苗少稅多家人什么也吃不到,糧食都被收入官府腐爛成土。
年終鋤犁停放在空空的房間,呼喚兒子上山去拾橡子果實。
西江商人有珍貴的珠寶無數,他們船上養的狗都常常吃肉!
注釋:
⑴野老歌:一作“山農詞”。
⑵農:一作“翁”。
⑶官倉:指各地官員稅收,此指貪官。
⑷橡實:橡樹的果實,荒年可充饑。
⑸西江:今江西省九江市一帶,是商業繁盛的地方。唐時屬江南西道,故稱西江。賈(gǔ)客:商人。斛:量器;是容量單位。古代以十斗為一斛,南宋末年改為五斗。
參考資料:
1. 彭定求 等.全唐詩(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948
2. 于海娣 等.唐詩鑒賞大全集.北京:中國華僑出版社,2010:320-321
3. 張國舉.唐詩精華注譯評.長春:長春出版社,2010:438-439
《野老歌》賞析一
中唐時代,政治黑暗,統治階級剝削殘酷,因此抒寫農民疾苦的題材也成為新樂府詩人的一個重要的主題。張籍的《野老歌》,就是寫一個農家老夫在高額的苛捐雜稅的重壓之下,最后過著依靠拾橡實填飽肚皮的生活。即使這樣,他還不如當時被稱為“賤類”富商的一條狗。張籍通過這樣一個人狗對比的悲慘情形,突出表現了農民的痛苦和當時社會的不合理。
開頭兩句交代人物身份,運用平敘的手法,敘說一位老農,由于家里貧窮,住在山里面,僅僅耕種貧瘠的山田三四畝。這里要問,老農為什么要住在山里面呢?在我們想來,老農既然家貧,他應該到平地鄉村或小鎮謀生要容易一些,為啥要到難以耕種的山里去呢?這不禁讓我們想起了當時的社會環境。此時社會混亂,統治階級任意欺壓百姓。面對這一切,老農一家逃到深山,這里山高路遠,人煙稀少,而官府當差的也不便來此。老農希望住在深山能擺脫這一切。
然而“縱使深山更深處,也應無計避征徭”。三四兩句說得就是這一情況。老農住在山里面,今年的禾河苗長得稀稀疏疏的的,到頭來收成也不好。盡管這樣,官家的征稅多得要命,那差役隔三差五地跑來征稅,最后老農家里連自己吃的口糧全沒了。老農很痛心哪,他一年辛苦勞作得來的糧食,有的被官家拿去倒入了庫倉,甚至有的被白白浪費“化為土”。這在剝削和浪費的行為,和勞動人民的辛苦貧窮的生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因此這兩句實際反映了勞動人民被剝削的痛苦,也揭露了當時社會的黑暗。
五六句承上兩句,說老農辛苦一年到歲末,家里徒窮四壁,沒有幾樣東西,只有老農辛勤勞動的工具——鋤犁還在伴隨著他。一個“空”字,說明老農辛苦一年一無所獲,另一方面說明剝削階極把老農剝奪的一無所有。為了種那些糧食,老農早出晚歸,辛苦勞作一天,到頭來自己還沒有吃的。無奈之下,老農“呼兒登山收橡實”,呼兒表明老農已年邁,再加上辛苦勞作一天,已無力再上山采橡實吃。“橡實”,乃一草木果實,本非普通食品,乃勞動人民在饑災發生時臨時充腹之品。老農叫兒子登山收橡實,可謂老農貧餓致極,說明勞動人民最后的可憐結局。
最后兩句作者筆鋒一轉,說西江做珠寶生意的大賈,船上載的的珠寶很多,足有百斛,他喂養的犬,長的肥肥胖胖的,渾身都是肉。作者運用敘述的手法,沒有發表議論,但把兩幅對比鮮明的畫面擺在了面前,一幅是食不果腹的老農,另一幅是奢靡富裕的大賈喂養的肉犬,更為讓人深思的,老農的生活還不如喂養的一條犬,可謂悲涼之極,令人感憤不已。
全詩運用敘述的手法,給我們呈現出幾個老農痛苦的生活的場景。雖然作者沒有發表議論,但孕作者的思想于敘述中。全詩的形象對比深刻鮮明,表現了勞動人民的饑苦,反映了不同階層人的生活,揭露了統治階級對勞動人民的剝削。
《野老歌》賞析二
作者:周嘯天
張籍是新樂府運動的健將之一,“風雅比興外,未嘗著空文”(白居易《讀張籍古樂府》),其樂府詩之精神與元、白相通;而具體手法略有差異。白居易的諷諭詩往往“意激而言質”,篇幅亦長,故不免有盡、露之疵累。而張籍的樂府,如這首《野老歌》作法就不同。詩共八句,很短,但韻腳屢換。詩意可按韻的轉換分為三層。前四句開門見山,寫山農終年辛勞而不得食。“老農家貧在山住,耕種山田三四畝”,“山”字兩見,強調這是一位山農(詩題一作《山農詞》)。山地貧瘠,廣種薄收,“三四畝”收成不會很多。而深山為農,本有貧困而思逃租之意。但安史亂后的唐王朝處在多事之秋,財政困難,封建剝削無孔不入。“縱使深山更深處,也應無計避征徭”。“苗疏”意味收成少,收成少而“稅多”,必然產生勞動者“不得食”的不合理現象。如僅僅寫到糧食“輸入官倉”那樣一種司空見慣的事實為止,深度還不夠,而“化為土”三字的寫出,方才揭示出一種怵目驚心的社會現實。一方面是老農終年做牛馬,使土地長出糧食;一方面是官家不勞而獲,且輕易把糧食“化為土”,這實際上構成一種鮮明的對比關系。好在不但表現出老農被剝奪的痛苦,而且表現出他眼見心血被踐踏的痛心。所以,雖然只道事實,語極平易,讀來至為沉痛,字字飽含血淚。
五、六句寫老農迫于生計不得不采野果充饑,仍是直陳其事:“歲暮鋤犁傍空室,呼兒登山收橡實。”可是,這是多么發人深思的事實:辛苦一年到頭,贏得的是“空室”——一無所有,真叫人“何以卒歲”!冬來農閑,辛苦一年的農具可以傍墻休息,可辛苦一年的人卻不得休息。糧食難收,卻“收橡實”。兩句內涵尚未盡于此,“呼兒登山”四字又暗示出老農衰老羸弱,不得不叫兒子一齊出動,上山采野果。橡實乃橡樹子,狀似栗,可以充饑。寫“呼兒登山收橡實”,又確有山居生活氣息,使人想到杜甫“歲拾橡栗隨狙公,天寒日暮深谷里”(《乾元中寓居同谷縣作歌七首》)的名句,沒有生活體驗或對生活的深入觀察,難以寫出。
老農之事,敘猶未已,結尾兩句卻旁騖一筆,牽入一“西江賈客”。桂、黔、郁三江之水在廣西蒼梧縣合流,東流為西江,亦稱上江。“西江賈客”當指廣西做珠寶生意的商人,故詩中言“珠百斛”。其地其人與山農野老似全不相干,詩中又沒有敘寫的語言相聯絡,跳躍性極顯。然而,一邊是老小登山攀摘野果,極度貧困;一邊是“船中養犬長食肉”,極度奢靡,又構成一種鮮明對比。人不如狗,又揭示出一種極不合理的社會現象。豢養于船中的狗與獵犬家犬不同,純是飽食終日無所事事,這形象本身也能引起意味深長的聯想。作者《估客樂》一詩結尾“農夫稅多長辛苦,棄業寧為販寶翁”,手法與此略同,但有議論抒情成分,而此詩連這等字面也沒有,因而更見含蓄。
全詩似乎只擺一擺事實就不了了之,像一個沒有說完的故事,與“卒章顯其志”的作法完全相反,但讀來發人深思,詩人的思想傾向十分鮮明,揭露現實極其深刻。其主要的手法就在于形象的對比。詩中兩次對比,前者較隱,后者較顯,運用富于變化。人物選擇為一老者,尤見封建剝削之殘酷,及世道之不合理,也愈有典型性。篇幅不長而韻腳屢換,給人活潑圓轉的印象;至如語言平易近人,又頗有白詩的好處。
參考資料:
1.周嘯天 等.唐詩鑒賞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755-756
張籍(約767~約830),唐代詩人。字文昌,漢族,和州烏江(今安徽和縣)人,郡望蘇州吳(今江蘇蘇州)1 。先世移居和州,遂為和州烏江(今安徽和縣烏江鎮)人。世稱“張水部”、“張司業”。張籍的樂府詩與王建齊名,并稱“張王樂府”。著名詩篇有《塞下曲》《征婦怨》《采蓮曲》《江南曲》。1 《張籍籍貫考辨》認為,韓愈所說的“吳郡張籍”乃謂其郡望,并引《新唐書·張籍傳》、《唐詩紀事》、《輿地紀勝》等史傳材料,駁蘇州之說而定張籍為烏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