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校ㄒ唬?/h3>
理論上的真理總是更多地通過批判,而不是通過條文來對現實生活起作用的。批判就是把理論上的真理應用于實際事件,所以,它不僅使理論上的真理更加接近實際,并且通過反復的應用,促使人們更加習慣于這些真理。因此,我們認為除了確定用什么觀點建立理論之外,還必須確定用什么觀點進行批判。
我們將批判地論述歷史事件同簡單地敘述歷史事件區別開來。簡單地敘述歷史事件僅僅是羅列一些客觀事實,最多不過敘述一些最直接的因果關系。
批判地論述歷史事件,則有三種不同的智力活動。
首先是考證歷史上可疑的事實。這是單純的歷史研究,同理論是兩回事。
其次是從原因推斷結果。這是純粹的批判的研究。所以這種因為在理論中需要用經驗來確定。證實,甚至只需加以說明的一切,都只能以這種方法來解決,研究對理論來說是不能缺少的。
第三是對使用的手段進行檢驗。這是既有贊揚又有指責的真正的批判。在這兒,理論是用來研究歷史的,或者更多地是用來從歷史中吸取教訓的。
在后兩種考察歷史的純粹的批判活動中,極為重要的是要探尋事物的根源,即一直到弄清毫無疑義的真理為止,而不能半途而廢,也就是無法滿足于某種隨意作出的論斷或設想。
從原因推斷結果時,往往有一種不容易克服的外在的困難,那就是完全不知道真正的原因。這種困難在戰爭中比在實際生活的任何其他活動中更為普遍。在戰爭中,事件的真相很少能完全被了解,至于行動的動機,就更是這樣了,因為這些動機有的被當事者故意隱瞞了,有的由于它們是非常偶然的和短暫的,因而歷史上沒有記載。因而,批判的研究大多必須同歷史的研究配合進行,但是即使如此,有時原因同結果往往還是不相吻合,也就是結果不能看成是已知原因的必然產物。在這里就必然會產生脫節現象,也就說,有些歷史事件我們無法從中吸取教訓。理論所能要求的是探討到有這種脫節現象的地方必須停止,不再向下推論。如果誤以為已知的原因已經足以說明結果,因而對它過于重視,那才是最糟糕的。
批判的研究除上述外在困難外,還有一種很大的內在的困難,那就是戰爭中事件的結果很少是由單一的原因產生的,而是由很多原因共同產生的,僅僅公正而認真地追溯事件的一系列根源還不夠,更為重要的是必須弄清楚每個原因的作用。如果這樣,就必須對原因的性質作進一步的探討,因此批判的研究就進入了純粹的理論領域。
進行批判的考察,也就是對手段進行檢驗時,必須搞清當事者使用的手段會產生怎樣的結果,這些結果是不是符合當事者的意圖。
要想知道手段會產生怎樣的結果,就必須探討手段的性質,這又進入了理論的領域。
我們曾經說過,在批判中極為重要的是探究事物的毫無疑義的真理,不能隨意作出論斷,因為隨意作出的論斷不能讓別人信服,別人可以用隨意提出的主張加以反對。這樣一來,就會引起爭論,得不出任何結論,因而也就得不到任何教訓。
我們已說過,不論是對原因的探討,還是對手段的檢驗,都會進入理論的領域,也就是說,進入一般真理的領域(這種真理不是僅從當前具體情況中得出的)。假如有一種有用的理論,那么考察時可以把理論中已經確定的東西作為根據,不必再去追溯??墒牵斶€沒有這樣的理論上的真理時,考察就必須追溯到底。常常這樣,著作家就會不勝其煩,就有無數的事情要做,但是要對每一個問題都進行從容的研究幾乎是不可能的,為了限定自己的考察的范圍,他就只得滿足于隨意提出的主張,這些主張盡管他本不認為是隨意提出的,但在別人看來仍然是隨意提出的,因為它們本身不是很清楚的,而且也沒有得到證實。
因此,有用的理論是批判的重要基礎。批判假如不借助合理的理論,它不可能是讓人信服的和駁不倒的,也就是說是不能讓人獲得教訓的。
可是,如果認為理論能夠把每一個抽象的真理都包括在內,批判的任務只是看看具體情況是否符合相應的法則,那只是一種幻想。如果規定,在批判時決不能侵犯神圣的理論,這就可能是可笑的書呆子的作法。應該指導批判活動創造理論的那種分析探討的精神,并且,批判有了這種精神,通常就會進入理論領域,進一步說明對它特別重要的問題。相反,如果在批判中只是機械地搬用理論,那就根本不能達到批判的目的。理論探討得出的一切肯定的結論,一切規則。原則和方法越是成為死板的條文,就越沒有絕對真理的性質,就越缺乏普遍性。這些東西原本是供人應用的,至于它們是否適用,永遠應該由判斷來確定。在批判時,決不應把理論上的這些結論當作衡量一切的法則和標準,只能象當事者那樣,將它們當作判斷的依據。在總的戰斗隊形中騎兵配置在步兵的后面,而不同步兵配置在一線,這是戰術上的一個規定,可是對違背這一規定的任何配置都加以責難卻是愚蠢的。在批判時,應當探討違背這個規定的理由,只有發現理由不充分的時候,才可以引用理論上的規定。又比如,理論上確定多路進攻會減少勝利的可能性,可是,只要是采取了多路進攻而戰斗恰好遭到失敗的場合,不進一步了解實際情況就武斷認為失敗是多路進攻造成的結果,或在多路進攻獲得勝利的場合,就反過來認為理論上的規定是錯誤的,這兩種看法同樣是不合理的,二者都是批判時的分析探討精神所不容許的??偠灾?,理論上經過分析探討而得出的結論是批判的主要依據,理論上已經規定了的,批判時就沒必要重新確定了。理論上就是為了批判時有現成的東西能使用,所以作出規定。
批判的目的是探討原因產生了怎樣的結果,是探討使用的手段是否同目的相適應,當原因同結果,目的同手段都十分直接時,這一任務是容易完成的。
如果一支軍隊遭到奇襲,因而無法合理地和有條不紊地發揮它的力量,那么奇襲的效果就沒有什么可懷疑的了。如果說理論上已經確定,在會戰中進行包圍攻擊能獲得比較大的勝利,然而獲勝的把握比較小,那么問題就在于指揮官采用這個方法目的是否主要是為了獲得較大的勝利。如果是如此,那么,他選用的手段就是正確的。假如他用這個手段是為了獲得較有把握的勝利,假如他不是從具體情況出發,而是跟常見的那樣只根據包圍攻擊的一般性質采用了這個手段,那么,他就混淆了手段的性質,因而犯了錯誤。
在這里,批判地探討原因和檢驗手段并不困難,局限于考察最直接的結果和目的時,事情總是很容易的。如果人們撇開同整體的聯系,僅僅考察事物的直接關系,那么當然能隨意地這樣做了。
但是,同世界上其他活動一樣,在戰爭中組成整體的一切都是相互聯系著的,因而每一個原因,即使是很小的原因,也會對整個行動的結局發生影響,都會讓最終的結果有所改變,盡管改變得很小。同樣,每一個手段也肯定會影響到最終的目的。
因此,只要一個現象還有考察的價值,就可以繼續研究原因導致的結果,同樣,人們不但以憑借直接的目的去檢驗手段,并且也可以把這一目的當作達到更高目的的手段來加以驗證,這樣,對一連串互相從屬的目的進行探討,一直到目的的必要性不被懷疑,不必再作檢驗時為止。在很多情況下,尤其是涉及到有決定性的重要措施時,應該一直考察到最終的目的,即直接導致媾和的目的為止。
顯然,在這樣的向上追溯過程中,每上升到一個新的階段,人們在判斷時就有一個新的立足點。所以,同一個手段,從較低的立足點來看或許是合適的,但從較高的立足點來看卻是必須摒棄的。
在批判地考察某一軍事行動時,研究某些現象的原因常常是同根據目的檢驗手段配合來進行的,因為只有研究原因,才能找到值得作為檢驗對象的東西。
這樣從下而上和從上而下地追溯,顯然會遇到很大的困難,因為事件離原因越遠,支配它的各種情況和力量就越多。因而人們探討的原因離開事件越遠,人們需要同時考慮的別的原因就越多,并且還要辨別這些原因對事件可能會產生多大的影響。如果找到一次會戰失敗的原因,那么自然也就找到了這次失敗的。會戰影響整個戰爭結局的原因,但是這只是一部分原因。根據不同的情況,還有或多或少的別的結果的原因也影響著戰爭的最終結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