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抵抗的方法(二)
因此,我們斷言,防御者的優勢,更確切地說,防御者可能得到的抵抗力量,將會按上述四種防御方式的次序依次遞增,因此防御者的還擊力量也會隨之增強。
但是,這幾種依次遞增的防御的利益可以完全憑空得來嗎?決不可能。換取這些利益的代價也同樣相應地增加。
如果我們在自己的戰區內等待敵人,那么,無論在距邊沿多近的地方進行決戰,敵人軍隊總要侵入這一戰區,這就一定會給我們帶來損失(除非我們采取進攻,才能把這種不利轉嫁給敵人)。如果我們不一開始就迎向敵人并對它攻擊,損傷就會更大一些;敵人所占領的空間越大,敵人接近我們陣地所需的時間越長,我們的損失就越大。假如我們想在防御中接受一次會戰,也就是說讓敵人決定會戰和選定會戰的時間,那么敵人將長期保持他所占領的地方,這就令我們的損失增大,所以,我們由于敵人下不了決心而贏得的時間,是把這種損失作為代價的。如果我們向本國腹地退卻,這種損失會更大。
防御者所遭受的這一切損失,多半是力量方面的損失,這種損失只是間接地(也就是在以后,而不是立即)影響到他的軍隊,而且往往是那么間接,以致人們不大感覺到這種影響。由此可見,防御者是在犧牲將來的利益換得當前的增強,即他像一個窮困的人不得不做的那樣,向人借貸。
假如我們想要考察這些不同的抵抗方式的效果,那么我們就必須看看進攻的目的。敵人進攻的目的是占領我們的戰區,至少占領我們戰區的大部分,因為至少是大部分才能理解為整體,而占領幾普里的地方在戰略上一般是沒獨立的重要意義的。因而,只要進攻者還沒有占領我們的戰區,也就是說,只要他由于畏懼我們的軍隊,根本沒有向我們的戰區發起進攻,或沒有進攻我們的陣地,或者當我們向他挑起會戰時回避會戰,我們就算達到了防御的目的,各種防御措施也就能夠說是起了顯著的作用。自然,這種成果僅僅是消極的,不能直接給真正的還擊增加力量,可是,它能夠間接地給真正的還擊增添力量,也就是說,它能為還擊作好準備,因為進攻者正在喪失時間,而時間上的所有損失總是一種不利,都必然要用某種方式削弱受到時間損失的那方。
所以,在采用前三種防御方式時,也就是說,當防御在戰區邊沿附近進行時,不進行決戰就可以說是防御取得了成績。
但是在采用第四種防御方式時,情況卻并非這樣。
如果敵人圍攻我們的要塞,那么,我們就必須及時為這些要塞解圍,所以,以積極行動決定勝負,是由我們來決定的。
假如敵人不圍攻我們的任何要塞而尾隨我們進入腹地,情況也是如此。在這種場合,雖然我們有比較充裕的時間,可以等待到敵人極度削弱時才行動,但是,終于要轉入行動這一前提始終是不變的。當然,敵人也許占領了作為他進攻目標的整個地方,但是,這只不過是借給他罷了,緊張狀態仍在持續之中,決戰還沒到來。只要防御者的力量越來越強,進攻者的力量越來越弱,拖延決戰就對防御者有利。然而,只要必然會到來的頂點一出現(即使這個頂點只是因為防御者總的損失產生了最后影響才會出現的),防御者就必須采取行動和進行決戰,這時候,等待的利益應該看作已利用殆盡了。
當然,這個時刻并沒有一定的標準,因為它取決于很多的情況和條件。可是我們應當指出,冬季的來臨經常可以看作是自然的界限。如果我們不能阻止敵人在他占據的地方過冬,那么,通常就可以認為我們已經放棄這個地方。不過,只要想一想托里希——佛德臘希這個例子就能夠知道,其實這個規律,并不具有普遍的意義。
那么,通常說究竟什么是決戰呢?
我們在考察中一直把決戰想象為會戰的形式。自然決戰并不一定會采取會戰形式,它可以是能導致劇變的一系列分兵進行的戰斗行動,這些戰斗行動之所以能導致劇變,或是由于真正進行了血戰,或是因為戰斗的可能性所產生的效果迫使敵人不得不撤退。
在戰場上不可能用其他方式進行決戰。依據我們對戰爭所確定的觀點,得出這個結論是必然的。因為,即使敵人軍隊僅僅是由于缺乏糧食才退卻的,這也是我們的武力限制了他們才形成的結果。如果我們的軍隊根本不存在,敵人軍隊就一定能設法解決糧食方面問題。
因此,即使敵人在進攻路程的終點已被進攻中的各種困難弄得疲憊不堪,并且由于兵力分散。饑餓以及疾病而受到了削弱和消耗,能促使他退卻并放棄已得到的一切的,依然永遠只是對我們武力的畏懼。不過這樣的決戰和在戰區邊沿附近進行的決戰自然有很大區別。
我們在戰區邊沿附近進行的決戰中,只有用自己的武力對付敵人的武力,只有用自己的武力制服或者摧毀敵人的武力。可是在進攻路程的終點,敵人的軍隊由于勞累,消耗了一半,我們的武力在這時所起的作用就完全不同了。所以,我們的軍隊雖然是決定勝負的最終的因素,可對決定勝負來說已經不再是唯一的因素了。敵人的軍隊在前進中的損失為決定勝負做了準備,這種損失可以達到那種程度,以致僅僅是我們有反攻的可能性就可以致使敵人退卻,也就是說就可以引起劇變。決定勝負的真正的原因在這種場合只能是敵人在前進中的疲勞。當然,防御者的武力沒有起作用的場合是沒有的。可是在實際分析問題時,重要的是區別兩個因素中哪一個起主導作用。
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認為可以說,在防御中根據進攻者是被防御者的武力所打敗,還是因為自己的勞累而崩潰,存在著兩種決定勝負的方式,即有兩種對付進攻的方法。
不言而喻,第一種決定勝負的方式主要用于采用前三種防御方式的場合,第二種決定勝負的方式主要用于采用第四種防御方式的場合。而且,大多數情況下,只有在向本國腹地作深遠的撤退時,才能通過第二種方式決定勝負;同時,正因為通過這種方式能夠決定勝負,人們才愿意進行這種重大犧牲的退卻。
這樣,我們就知道了兩種不同的抵抗原則。在戰爭史中有一些戰例可以很清楚地把這兩個原則區別開,如在實際生活中區別兩方基本概念那樣清楚。1745年,當腓特烈大帝在霍亨甫利得堡進攻奧地利軍隊的時候,奧軍正好從西里西亞山區下來,此時奧軍的兵力既不可能因為分散,也不可能由于勞累而受到顯著的削弱。與上面的情況完全不同的戰例是:威靈頓在托里希——佛德臘希的筑壘陣地上,一直等到馬森納的軍隊因為饑寒交迫而不得不自行退卻。在這種情況下實際上削弱進攻者的并不是防御者的武力。而在另一些戰例中這兩種抵抗原則錯綜復雜地交織在一處,不過也可以肯定其中有一種原則是主要的。1812年的情況就是這樣。在這一著名戰局中盡管發生了許多的流血戰斗(如果在其他場合,發生這樣多流血戰斗也許就能說是用武力徹底決定勝負了),依舊沒有一個戰例比這個戰例更能清楚地說明,進攻者是怎樣由于自己的勞累而遭受覆滅的。三十萬人編成的法國中央軍團到達莫斯科時只剩下大約九萬人,而派遣出去的只不過一萬三千人左右,因而,法軍一共損失了十九萬七千人,其中戰斗減少人員肯定不多于三分之一。
在以所謂拖延致勝著稱的一切戰局中,例如在有名的”拖延者”非比阿斯展開的那些戰局中,主要是希望敵人自己的勞累而崩潰。
總之,在很多戰局中這一抵抗原則起了主要的作用,可惜人們沒有給予應有的重視。只有拋開歷史著作家杜撰的原因,深入地研究事件自身,才會找到這個決定很多勝負的真實原因。
說到這,我們認為已充分闡明了防御的一些基本觀念,清楚地說出了各種防御方式和這些防御方式中的兩種主要的抵抗原則,而且說明了等待這個因素是如何貫穿于整個防御概念中,是怎樣同積極行動密切結合的,積極的行動遲早總要出現,而當它出現時,等待的優勢就不存在了。
我們認為到此我們已從總的方面分析并研究了防御的問題。當然,防御中還有一些十分重要的問題,它們可以形成專門的章節,也就是說可以成為獨立的范疇的中心,它們也是我們必須探討的。這些問題就是要塞。營壘。山地防御。江河防御及翼側活動等的實質和作用等問題,我們準備在以下各章加以論述。但是,我們認為所有這些問題并沒超出上述一系列觀念的范圍,只是這些觀念在具體地方和具體情況中進一步的運用而已。以上一系列觀念是我們從防御的概念和防御同進攻的關系中得出來的,我們把這些簡單的觀念和實際聯系起來,就指出了如何才能從實際中再回到那些簡單的觀念上來,也就是說,可以找到可靠的根據,以免在討論問題時求助于那些自身毫無依據的論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