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國土的咽喉
在軍事藝術當中,任何理論概念在批判時都沒有受到我們現在所要說明的這個概念那樣的重視。這個概念是人們記錄會戰和戰局時最愛加以炫耀的東西,是作出一切論斷時常用的依據,是批判者用來炫耀自己博學的徒具科學形式的。不完整的論據之一。可是,這個概念卻既沒有確定,也從來沒有人清楚地說明過。
我們想盡力把這個定義闡述清楚,而且看一看它對實際行動究竟有什么價值。
我們之所以在這里才研究這個概念,是因為同它直接有關的山地防御和江河防御以及堅固陣地和建筑陣地等概念必須應該先闡述清楚。
這一個古老的帶有比喻性質的軍語所包含的概念是不明確的,是混亂的,它有時候指最容易接近的地區,有時候又指最難接近的地區。
一個不加以占領就不敢侵入敵國的地區,當然可以稱做國土的鎖鑰。可是,賦予這個定義以這樣簡單明了。當然內容不大豐富的涵義,理論家并沒有感到滿意,于是他們把它的涵義擴大了,把它設想成為能決定全部國土得失的地區。
當俄國人想要進入克里米亞半島時,他們首先一定要控制住彼烈科樸和在那里的防線,這樣是為了能夠比較安全地盤踞在克里米亞。這件事很簡單,人們在這兒用鎖鑰地點這個概念當然不能說明很多問題。然而,假如有人說,誰占有了朗格勒地區,誰就占有或者控制了整個法國直到巴黎,這也就是說,是否占領直到巴黎的整個法國就可以完全由他自己來決定了,那么這顯然完全是重要得多的另外一回事了。按照前一種看法,如果不占領我們叫鎖鑰的地點,就不能夠占領整個地區,這是只要有普通常識就可以理解的。可是,按照第二種看法,如果占領了我們稱為鎖鑰的地點,結果就一定能夠占領整個地區,這就顯然有點無法想象了。普通常識已不能夠理解這種看法,在這里當然就需要神秘哲學的魔法了。大概在五十年前,這種難以理解的神秘觀念確實在一些書本里出現過,到十八世紀末葉它發展到了頂點。盡管拿破侖的戰爭史和他極大的說服力明確而可靠地清除了對這種看法的迷信,可是我們看到,這種難以理解的神秘觀念卻依然在一些書本中牢固地存在著。
如果拋開我們所理解的鎖鑰地點的概念,那么很明顯,任何國家里總是有一些特別重要的地點,那里有許多道路聚合在一起,便于籌集給養,便于向各個方向行動,簡單地說,占領了這些地點就可以滿足許多需要,得到了許多利益。如果統帥們想用一個詞來表示這種地方的重要性,因此把它叫做國土的鎖鑰,那么似乎只有書呆子才會加以反對,我們以為用這個詞表示這種地點是很明確的,是十分令人滿意的。可是,如果有人想把樸素語言的這朵小花變成一粒種子,并讓它發展成系統的理論,像一棵大樹那樣有繁茂枝干,那么理智健全的人就不能不來恢復這個名詞真正的涵義了。
統帥們在敘述他們的軍事活動時所使用的國土鎖鑰這一定義是具有實際涵義的,但其涵義是不明確的,假如人們想把這一概念發展成為系統的理論,就必然要把這些極不明確的涵義明確起來,這些涵義因而就更片面了。這樣,人們就從所有與這個概念有關的內容中挑選出了高地這一點。
在一條穿過山脊的道路上,人們在到達最高點后開始下坡的時候,的確是謝天謝地的時刻。對單身行人是如此,對一支軍隊更是如此。這時候,一切困難似乎都已經克服,在大多數情況下事實也確實是這樣。下坡是容易的事情,這時候,人們會覺得自己比企圖阻擋他們的任何人都占優勢,他能看到前面的整個地區,并可以在事先一眼就控制整個地區。因而,一條通過山嶺的道路的最高點經常被看成是具有決定性意義的地點,在大多數情況下事實的確是這樣,但是決不是在一切情況下都是如此。所以,統帥們在講他們的歷史時經常把這樣的地點稱做鎖鑰地點,當然,他們是在另一種意義上,而且大多是從狹隘的角度上把這些地點叫做鎖鑰地點的。有一種錯誤的理論主要是以該看法為基礎的(勞埃德也許可以說是這種理論的開創人),它把通向某個地區的幾條道路的匯集點所在的高地看作是這個地區的鎖鑰地點,看成是控制這個地區的地點。這種看法很自然地和一個與它十分相近的觀念(即系統的山地防御)融為一體,因此使問題越來越玄虛了。人們再把山地防御中起很重要作用的一系列戰術要素和它聯系起來,很快就離開了山地道路的最高點這個定義,而一般地把整個山脈的最高點,即分水點看成是地區的鎖鑰。
正是在那個時期,也就是十八世紀的下半葉,流行著一種比較普遍的看法,認為地球表面是由沖刷過程形成的,于是自然科學就在地質學范圍內支持了軍事理論,讓實際生活中的真理的每一個堤防都被沖潰了,當時的各種論斷都是按照地質學進行類比而得出的,都非常不切實際。因而,人們在十八世紀末聽到(或者更正確地說讀到)的,除了關于萊茵河和多瑙河的起源以外,就沒有別的東西了。固然,這種胡鬧多數只是出現在書本上,而書本上的知識能夠進入現實世界的永遠只是一小部分,何況理論越荒謬,進入現實世界的就越少。可是,我們談到的這種理論對德國來說并不是沒有產生過有害于行動的影響,我們并不是無的放矢。為了證明這一點,我們愿意提起兩個事件。第一。1793年和1794年普魯士部隊在孚日山的兩次重要的戰局,這兩次戰局都受了格臘韋爾特和馬森巴赫的書本理論影響,因此學究氣很重。第二。1814年的戰局,當時一支二十萬人的軍隊曾經盲目地遵循這種理論而經過瑞士開往朗格勒。
一個地區的高地,即使是所有河流的發源地,大多也不過是一個高的地點罷了。在十八世紀末和十九世紀初,人們對于這種高地對戰爭事件的影響所寫的所有東西,由于夸大和濫用了這個本來是正確的概念,完全成為荒誕無稽的東西。一個山嶺假使是萊茵河和多瑙河和德國所有六大河流共同的發源地,也只能在它的上面設置一個三角標記,除此以外不可能有更大的軍事價值。要在這個山上設置煙火信號已經不太適宜,要設置騎哨就更不適當,至于要配置一支軍隊,那根本是不行的。
因而,要在所謂鎖鑰地區(即各個支脈的共同發源地和水源的最高發源地)尋找一個地區的鎖鑰陣地,純粹是紙上的空談,甚至是和大自然的情況不一致的。在大自然中山脊與山谷并不像地形學所說的那樣便于從上而下通行,山脊和山谷實際上都是縱橫交錯著的,并且周圍山峰環繞,中間低處積水的情況也挺多見,人們只要看一看戰史就會知道,某一地區的地質學上的重要地點,在軍事上所起的作用常常是很小的,人們構筑的防線常常在它旁邊通過而沒有利用它,因為具有其他地形條件和符合其他要求的地點比它要重要得多。
我們之所以用了這么長的篇幅來談這個不對的觀念,是因為有一種十分妄自尊大的學說是以它為基礎的,現在我們放下這個問題,再談談我們的看法。
我們以為,如果一定要在戰略范圍找到一個與鎖鑰陣地這個名詞相適合的獨立概念,那么,它只能是不加以占領就不敢侵入敵國的地區。可是,如果想用這個名詞來稱呼任何一個便于我方進入敵國的入口,或者這個國家的任何一個便于接近的中心部分,那么它就失去了本來的涵義,也就是失去了原來的價值,它就只能代表一些在某種程度上到處可以找到的地點了。這樣,它就成為一個只是讓人高興的華麗的詞藻了。
我們所說的鎖鑰陣地,當然是很少的。在大多數場合下,最適于打開一個國家的門戶的鑰匙是對方的部隊;只有具備特別有利的條件時,地形才有可能比軍隊重要。我們認為,人們是從下述兩種情況看到這種有利條件的:第一。配置在這個地點的軍隊借助地利可以在戰術上進行強有力的抵抗;第二。這種陣地可以在敵方威脅我方交通線以前,有效地威脅敵人的交通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