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向該國腹地退卻(三)
但是,我們還必須考察一下這種退卻方向的另一個特征,即忽然變換方向。俄軍在到達莫斯科之前一直按照一個方向退卻,以后他們就離開了這個可能把他們引到弗拉基米爾去的方向,先朝梁贊方面繼續撤退,然后轉向卡盧加方向。假如俄軍必須繼續退卻的話,那么他們當然就會沿著這個可能把他們引到基輔的新方向接著退卻,也就是又逼近敵國邊境了。至于法軍,即使這時候比俄軍還占顯著優勢,也不可能維持這條通過莫斯科繞個大彎的交通線,這一點是十分明顯的。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不僅必須放棄莫斯科,并且非常可能還必須舍棄斯摩棱斯克,也就是說必須讓出辛辛苦苦占領的一些地方,而不能不滿足于占領別烈津河西岸地區。
當然,這時俄軍也會陷于不利的態勢,它可能處于同本國的主要部分離開的境地,這同他們在戰局開始時就向基輔方向撤退時可能陷入的不利態勢是相同的。但是事實上俄軍在這種情況下是不會陷于不利態勢的,因為法軍只有不繞過莫斯科就到達基輔,它的狀態才有可能完全不同。
忽然變換退卻線的方向,在幅員遼闊的條件下是非常可取的,它顯然會帶來下列巨大的利益:
我們改變了方向,敵人就不可能保持原來的交通線,而要重新確定一條新的交通線往往是件困難的事情,同時敵人改變自己的方向只能逐步地進行,他多半必須一而再再而三地尋覓新的交通線。
這樣一來,雙方又都接近了國境,進攻者不能再依靠自己的陣地來掩護已占領的地區,而是很可能要放棄它們。俄國是一個幅員特別遼闊的國家,在那里兩支軍隊完全能夠進行這樣的追逐。
如果其他條件有利,在比較不大的面積上變換退卻方向也不是不可能的,這只能根據具體場合的具體情況來確定。
誘敵深入的方向一經確定,我們的主力當然就應當沿著這個方向撤退,否則,敵人就不會派他的主力朝這個方向前進,即使敵人的主力真的向這個方向前進,我們也是沒有力量迫使他受上述一切條件的束縛的。因此產生了一個問題,防御者應當把全部兵力集中在這個方向上退卻,還是應當以大部分兵力向側方退卻,也就是進行離心的退卻。
對于這個問題我們必須回答說,離心的退卻本來就是不可的,理由如下:
防御者采取這種退卻時兵力將更加分散,而防御者把兵力集中在一點上,恰好是進攻者最覺到棘手的事情。
防御者采取這種退卻時,敵人將占有內線之利,他的兵力要比防御者集中,因此可能在某些地點上占優勢。固然,如果防御者暫時采取不斷退避的方法,這種優勢就不那么可怕,可是,采取不斷退避的方法常常是以能經常威脅敵人而自己不致被一個個擊破為前提的,而在這種場合被敵人各個擊破卻是很可能的。另外,向本國腹地退卻還應該造成一個條件,這就是主力必須逐漸取得能夠進行決戰的優勢,而在兵力分散的情況下,就少有可能有把握地做到這一點。
兵力比較弱的一方總的說來不宜對敵人采取向心的行動。
這樣的兵力部署會讓敵人的一部分弱點都消失。
遠距離進攻的主要弱點是交通線長和戰略翼側暴露。假如防御者采取了離心方向的退卻,迫使進攻者分出一部分力量在側面構成正面,那么進攻者的這部分兵力原本只能用來對付我們同它對峙的那部分軍隊,在這個時候卻還附帶地完成了其他任務——掩護了一些交通線。
因而,僅就退卻的戰略效果來看,采取離心的方向是不好的。但是,如果這是為以后威脅敵人的退卻線做準備的,那么我們就必須提醒大家回顧一下前面一章的論述。
只有一個目的可以促使防御者采用離心的退卻,那就是只有采取這種退卻才能保障某些地區的安全,否則的話這些地區就很可能被敵人占領。
根據進攻者兵力的集中地點和前進的方向,根據雙方各個要塞。地區等的關系位置,在大多數場合就可以極準確地預見到進攻者在前進路線兩側將占領哪些地區。把兵力配置在敵人多半不會占領的那些地區,可以說是一種帶有危險性的力量浪費。對于防御者在進攻者多半會占領的那些地區配置一部分兵力是否可以阻止進攻者占領這些地區,這是很不容易預測的,這在很大程度上要依靠熟練的判斷能力。
俄軍在1812年退卻時,曾經把托爾馬索夫指揮的三萬人留在沃倫,準備用來對付可能侵入這個地區的奧軍。這個地區面積廣大,地形上困難不少,進攻這個地區的敵軍并不占優勢,所有這一切都是俄軍可以期待在靠近邊境的這個地區贏過敵人,至少可以在邊境附近固守的原因。這樣做在以后會帶來很大的利益,關于這些我們不想多談。另外,即使當時想把這些部隊及時調到主力那邊去,實際上也幾乎是做不到的。這一切肯定是有力地促使俄國人把該軍留在沃倫獨立作戰的理由。與此相反,假如根據富耳將軍制定的戰局計劃,僅僅讓巴爾克來的軍隊(八萬人)朝德里薩退卻,而把巴格拉齊昂的軍隊(四萬人)留在法軍的右翼,以便隨后從背后攻擊法軍,那么人們一眼就可以看出,巴格拉齊昂的軍隊不可能堅守在立陶宛南部,換一句話說,這支軍隊不僅不能在法軍背后多保持一塊更接近于法軍的地區,反而會被壓倒優勢的法軍主力殲滅。
從防御者的利益來看,本來應該盡可能地少放棄領土,這是不言而喻的,盡管這一點始終是一個很次要的目的。敵人因為受到我們的限制而使用的戰區越小,或者說,越狹窄,它的進攻就越困難,這也是顯而易見的。可是,這一切卻要有一個條件作基礎,那就是這樣做要一開頭就有成功的把握,并且不致因此使主力受到很大的削弱,因為防御者在這種場合下主要想尋求的必然是最后決戰,他的主力迫使敵軍主力處于窘迫的境地是使敵軍下決心退卻的首要原因,而且是使敵軍撤退時物質力量和精神力量的損失極大地增加的首要原因。
所以,向本國腹地的退卻,通常應該由沒有分割沒有戰敗的兵力來實施,而且應當直接在敵軍主力的前方盡可能緩慢地進行,同時,要通過不斷的抵抗迫使敵人經常處于準備戰斗的狀態中,迫使敵人忙于采取戰術與戰略上的預防措施而大大消耗力量。
假如雙方在這種狀態下到達了進攻者前進路程的結束,那么防御者只要有可能,就應當占領同這條前進路線斜交的陣地,并利用自己掌握的一切手段威脅敵人的背后。
1812年的俄國戰局十分明白地說明了這一切現象,而且像透過放大鏡一樣顯示了這些現象的效果。盡管這次退卻不是一次主動的退卻,但完全是可以從這個角度來考察它的。如果俄軍像現在這樣知道這種退卻的確會取得這樣的結果,同時假如他們需要在絕對相同的條件下再進行這樣的退卻的話,那么在1812年絕大部分是在無意中做過的那些事情,現在他們毫無疑問地會主動并有準備地去做了。但是,如果認為在幅員不像俄國那樣遼闊的地方,就不會也不可能出現這樣行動的實例,那恐怕也是不對的。
在任何場合下,不論采取這種抵抗方式遇到了哪些困難,只要戰略進攻未經決戰就由于軍隊維持方面的困難而遭到了挫敗,只要入侵者被迫作了撤退(無論入侵者的損失是大還是小),這種抵抗方式的主要要求就已經達到,它的主要效果就已經取得。腓特烈大帝1742年在摩拉維亞的戰局和法軍1743年在奧地利。1744年在波希米亞的戰局,不倫瑞克公爵1792年在法國的戰局,馬森納于1810—1811年在葡萄牙的冬季戰局,都是這一種情況,只是范圍和規模小一些而已。另外,這種防御方式只發揮了一部分作用的情況也是很多的,這也就是說,即使不是全部結果,至少也是一部分結果應該歸功于我們這里所定下的原則。不過,我們不再詳細談這些作用了,因為要談就必須說明各種情況,就扯得太遠了。
在上述俄國和其他各個戰役中,在進攻路程的終點都沒發生決定勝負的會戰,形勢就發生了劇變。可是,即使不可能期待得到這樣的效果,通過這種抵抗方式也能造成可以導致勝利的兵力對比,這仍然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并且,這個勝利能迫使敵人退卻,這種退卻通常像物體在一次撞擊之后按落體定律降落那樣,會不斷增大敵方的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