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戰區防御(續)——不求決戰的戰區防御(一)
能不能產生和怎樣才會產生作戰雙方都不是進攻者的戰爭,即雙方都只有消極意圖的戰爭,關于這個問題,我們將在最后一篇中詳細研究。在這兒我們沒有必要研究這種矛盾現象,因為對每個戰區來說,我們只有從它和整體的關系中,才可以找到解釋這種矛盾的各種理由。
然而,不但在不求決戰的戰役中沒有必然的決戰焦點,而且在戰史上我們還可以看見許多這樣的戰局,在這些戰局中并不是沒有進攻者,即并不是沒有積極意圖,只是積極意圖很弱,致使進攻者不是不惜任何代價地追求自己的目標,他并不一定進行決戰,而只滿足于當時情況有可能提供的利益。在這種戰局中,進攻者或者是不追求任何確定不移的目標,而只想獲得時間給他提供的利益,或者盡管有一個目標,但只在有利的情形下才去追求它。
這樣的進攻者離開了向目標前進的嚴格必然性,差不多象一個流浪漢那樣在戰局中游蕩,左顧右盼地企圖偶然地揀到廉價的果實。這樣的進攻和防御沒有多大差別,因為防御的統帥也可以摘取這樣的果實。盡管這樣,我們還是打算在《進攻》篇中對這種戰局作進一步的哲學的考察,在這里只提出一個結論:在這種戰局中,不論是進攻者還是防御者都不求決戰,因此決戰不再像拱門上的拱心石一樣是一切弧線的終點,不再是所有戰略行動全歸向的終點。
只要我們讀過各個時代和各個國家的戰史,我們便能知道,這種戰局不是一般地占多數,而是多到這樣的地步,以致其他類型的戰局倒好象是例外。即使將來這種情況會有變化,沒有問題,這種戰局依然是很多的。因此,我們在研究戰區防御時必須考慮這種戰局。我們在這兒就想指出這種戰局的最顯著的特點。現實中的戰爭多半處在兩種不同的傾向中間,有時接近這種,有時接近那種,所以我們只有考察這種種特點產生的阻力所引起的戰爭的絕對形態的變化,才能夠看到這些特點的實際作用。我們在本篇第三章里已說過,等待是防御優于進攻的最大優點之一。在實際生活里原本很少能作到一切行動都符合實際情況,在戰爭里,便更難作到了。由于人的認識不完善,因為人們害怕不利的結局,由于影響行動發展的偶然事情很多,常常有許多按當時情況說應該發生的行動其實并沒有發生。在戰爭中同在人類其他活動中比較起來,人的認識顯得很不完善,人們會遇到更大的危險和更多的偶然現象,所以,戰爭中的貽誤(假如我們可以這樣說的話)也必然要多得多。這正是防御者可以坐得其利地獲得果實的好地方。我們將占領地區在作戰上特別的重要意義同這一經驗結合起來,便產生了”占有者得利”這條原則,這條法則在和平時期的斗爭中即訴訟中也被看作是神圣的原則,正是這個原則替代了決戰(在以打垮敵人為目的的所有戰爭中決戰是整個行動的焦點)。這個原則起非常大的作用,自然,不是說它能引起行動,而是說它能給不行動,給為不行動服務的所有行動提供依據和理由。只要不能尋求和不能期待決戰,便沒有理由舍棄任何一點國土,因為只有在決戰中為了換取某種利益,才可以放棄某些國土。所以,防御者總是想要保住即掩護住所有的國土,或者盡可能多地保住就是掩護住國土,而進攻者則力求占領在不進行決戰的情況下所能占領到的一切,也就是盡可能多地占領對方的國土,在這兒我們只談前者。
防御者沒有派軍隊掩護的地方,都可以被進攻者占領,這樣,等待的利益便轉為進攻者所有。所以,防御者總是力圖直接掩護一切地方,并等待敵人來進攻掩護部隊。
在深一步探討防御的特點之前,我們必須把《進攻》篇中進攻者在不求決戰時通常追求的目的先提出來說說。這些目的是:
(1)在不實行決戰的情況下,占領對方大片的國土。
(2)在上述同樣的條件下,奪取大倉庫。
(3)占領沒有掩護的要塞。盡管圍攻要塞是一種比較艱難的。常常要付出很大力量的行動,可是,它不會帶來什么災禍,因為人們在最不利的情況下可以放棄這一行動而不致受到重大的實在損失。
(4)最后,進行意義有限的勝利的戰斗。進行這種戰斗無需冒很大的危險,可也不會得到非常大的利益。這種戰斗在整個戰略紐帶上不是具有很大結果的部分,它是為了戰斗而進行的戰斗,或者是為了獲取戰利品還有為了贏得軍人的榮譽而進行的戰斗。當然,為了這樣的目的,人們便會不惜一切代價地去發動戰斗,而只會等待偶然出現的有利的時機,或者通過巧妙的行動來創造這種機會。
針對進攻者的這四個目的,防御者可以采取以下手段:
(1)將軍隊配置在要塞前面掩護要塞;
(2)擴大防御正面以便保護國土;
(3)如果正面的寬度不足以掩護國土,則通過向側方行軍,馬上趕到敵人前面去攔截敵人;
(4)避免進行不利的戰斗。
很明顯,防御者采用前三種手段的目的如下:讓敵人采取主動,而自己充分利用等待的利益。這種意圖是完全符合事物性質的,一概地否定它是十分愚蠢的。決戰的可能性越小,這種意圖就越強。雖然從軍事行動的表面上來看,在戰局的一些不起決定作用的小規模行動中,活動常常還相當活躍,但是上述意圖卻永遠是這種戰局的最深的基礎。無論是漢尼拔還是非比阿斯,不論是腓特烈大帝還是道恩,只要不追求決戰也不等待決戰,便都遵循這一原則。至于第四種手段,則是為前三種手段服務的,是它們的不能或缺的前提條件。
如今,我們想對這幾種手段作較詳細的研究。
防御者為了掩護要塞不受敵人攻擊而將自己的軍隊配置在要塞前面,這乍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合理,似乎是一種多余的舉動,因為修筑要塞的目的便是為了讓它獨立地抵抗敵人的進攻。不過,在現實里面我們卻看到這種措施出現過千萬次。在作戰中就是這樣,最普通的事情往往看來也是最難理解的。但是,有誰敢于僅僅根據這種表面上的矛盾,就把千萬次出現的情況全說成是不對的呢?這種現象既然一再反復出現,就證明它一定有一個深遠的原因。這個原因便是我們在前面已經提到過的人們精神上的柔弱。
假如我們把軍隊配置在要塞前面,那么敵人不打敗我們的軍隊就不能進攻要塞。一次會戰便是一次決戰,如果敵人不尋求決戰,那么他就不會發起戰役,這樣,我們就不用會戰這把劍也可以保住自己的要塞。所以,當我們估計敵人不一定尋求決戰時,就要等待敵人發動決戰,因為敵人很可能是不想決戰的。如果事實和我們的估計相反,敵人準備朝我們發起進攻,那么在大多數情況下,我們還可以采用退到要塞后面這個手段。因為我們可以采用這一手段,所以把軍隊配置在要塞前面就更沒有什么危險了。在這種情況下,不付任何代價地維持現狀的巨大可能性決不會帶來絲毫的危險。
假如我們把軍隊配置在要塞之后,那么我們就恰好給進攻者提供了一個有利的目標。如果要塞不很大,那么進攻者即使毫無準備,無論怎樣也是會圍攻它的。為了不讓敵人攻占要塞,我們便必須趕去增援,這樣一來,我們的行動就成為積極的和主動的,原本在向自己的目標前進的圍攻要塞的敵人卻反而成了占有者。經驗告訴我們,事情必定是這樣轉變的,這是事物性質決定的。我們已說過,進行圍攻并不一定會遭到災禍。甚至通常不敢發起會戰的,最不果斷。最軟弱。最消極的統帥,只要可以接近要塞,也會毫不猶豫地進行圍攻,縱使他只有野炮,他也會進行圍攻,因為在最不利的情形下,他可以放棄這個行動而不能受到實際的損失。另一方面,大多數要塞只要被圍,在一定程度上就有可能被進攻者用強攻或某種特殊手段攻破,因此防御者在估計可能發生的情況時,絕不可忽略這些。
將這兩種情況對比一下,防御者當然會認為,在較好的條件下進行會戰,不如根本不進行戰役有利。所以在我們看來,將軍隊配置在要塞前面這種習慣的作法是很自然和十分簡單的。腓特烈大帝用格洛高要塞抵抗俄國軍隊,用希維得尼察。尼斯和德累斯頓等要塞抵抗奧地利軍隊時幾乎都依循了這個習慣。但是貝費恩公爵在布勒斯勞采用這種方法時卻失敗了。如果當時他把軍隊配置在布勒斯勞后面,也許就不會遭到攻擊。可是,當腓特烈大帝不在布勒斯勞時,奧地利軍隊是占據優勢的,只有腓特烈大帝來到布勒斯勞,奧軍才會失去這一優勢,這種情形表明,在布勒斯勞進行決戰決不是不可能的。所以,普魯士軍隊在布勒斯勞的配置地點是不適合的。如果貝費恩公爵不是害怕奧軍炮擊布勒斯勞這個存有儲備品的要地(如果遭到炮擊,他就會受到在這種情況下決不會公正地考慮問題的國王的嚴格責備),他一定會將軍隊配置在布勒斯勞的后面。對于公爵企圖通過占領布勒斯勞前面的筑壘陣地保住要塞的作法,人們在事后是不應該橫加指責的,因為,卡爾。馮。浴林公爵在那時很可能只滿足于占領希維德尼察,在可能受到普魯士國王進攻的情況下,他也很可能停止前進。所以,對于貝費恩公爵來說最好的辦法應當是不進行真正的會戰,當奧軍開始進攻時就把軍隊撤到布勒斯勞后面,這樣,既可以得到等待的利益,又會碰到很大的安全。